故宮在明清時期為皇帝執(zhí)政與生活場所,我們今天如果去故宮參觀,可以注意一下部分宮殿內部的門上方,有一個懸挑的建筑裝飾造型,外觀類似電視劇《西游記》中的“唐僧帽”。這種建筑裝飾被稱為“毗盧帽”,是一種融入佛教紋飾的建筑裝飾形式,其主要用途是凸顯皇家地位及高貴華麗的環(huán)境氛圍。
乾清宮內的毗盧帽。
乾清宮明間兩側就有毗盧帽,從這里可以看出毗盧帽這種建筑裝飾的造型特點。乾清宮明間毗盧帽由上、下兩部分組成,上部分位于斗拱以上,立面外觀恰似唐僧法帽:兩端略微外翹,中間雕刻游龍及祥云紋,頂部輪廓為心形及靈芝形如意紋,總體呈現出一種莊重而又尊貴的視覺效果;下部分由斗拱、檐枋、花板、垂蓮柱等構件組成,類似垂花門的做法。
《西游記》劇照與《清俗紀聞》中的毗盧帽、五佛冠示意圖。
“毗盧”又稱“毗羅”,為梵文Vairocana的音譯,原意為“太陽”,作為佛名譯為“大日如來”,是毗盧遮那佛的簡稱。毗盧遮那佛是釋迦牟尼佛的法身佛,意為光明遍照。相應的,毗盧帽為釋迦牟尼佛所佩戴的法帽。需要說明的是:佛教中的毗盧帽,僅僅指法帽;而故宮建筑裝飾中的毗盧帽,為法帽造型與垂花門造型的組合構件。
有學者研究,毗盧帽的雛形很可能是寶冠,至少在公元五六世紀就出現了。故宮藏寶冠釋迦牟尼佛銅像,即為這一時期的佛造像,出現在巴基斯坦北部。這尊釋迦牟尼佛像頭戴三葉寶冠,稱為“寶冠佛”或“裝飾佛”,其宗教意義之一,即強調或紀念釋迦牟尼出家前的皇室身份。釋迦牟尼出家前,為印度迦毗羅衛(wèi)國的太子。國內較早的頭戴毗盧帽的人物造型,可見于敦煌285窟西魏時期壁畫,內容為四大天王像,他們頭戴類似毗盧帽的寶冠,身披金甲,手執(zhí)長矛,作守衛(wèi)狀。從壁畫、佛造像實物來看,從隋唐時期起,頭戴毗盧帽造型的佛像逐漸增多。
從文字記載角度而言,“毗盧帽”一詞,較早出現在明代吳承恩的《西游記》中。書中多個場合中,唐僧的著裝就包括了毗盧帽,以示莊嚴及高僧身份。如書中第十一回,唐太宗魂游地府之后,要修建水陸大會,超度無主孤魂,眾大臣推薦玄奘主持;于是太宗賜玄奘“五彩織金袈裟一件、毗盧帽一頂”,供玄奘講經時穿戴。又如書中第七十八回,唐僧路過比丘國,準備會見國王并換取通關文牒時,“身上穿一領錦襕異寶佛袈裟,頭戴金頂毗盧帽”。再如書中第九十三回,唐僧一行路過天竺國時,其被妖精假扮的公主用繡球打中腦袋,“唐僧著了一驚,把個毗盧帽子打歪,雙手忙扶著那球,那球轂轆的滾在他衣袖之內”。
我們印象比較深刻的電視劇《西游記》中唐僧頭上所戴的,是毗盧帽與五佛冠的組合體。日本學者中川忠英在《清俗紀聞》中,繪制了一幅毗盧帽與五佛冠的示意圖,較為具體地區(qū)別了兩種帽冠造型。五佛冠為寶冠的一種,象征五智如來,其外觀如五瓣蓮花連在一起,每瓣蓮花上均有一尊佛像,分別是中央毗盧遮那佛,代表著絕對真理;南方寶生如來佛,象征平等性智;西方阿彌陀佛,象征妙觀察智;東方不動如來佛,象征大圓鏡智;北方不空成就佛,象征成所作智。毗盧帽象征佛教的神圣和權威,而五佛冠象征佛教中的五智如來,因而二者均可在佛教儀式和修法中使用。當毗盧帽與五佛冠同時佩戴時,首先戴毗盧帽,然后再將五佛冠展開,并與毗盧帽固定。
回到建筑實物上,毗盧帽裝飾造型一般為皇宮專用,以烘托其尊貴地位。史料記載的一個反例,即清代和珅將毗盧帽用于私宅裝飾。嘉慶四年(1799年)正月,太上皇乾隆帝駕崩,嘉慶帝親政。嘉慶帝羅列了和珅二十大罪狀,賜和珅自盡。其中第十三條罪狀為“所蓋楠木房屋,僭侈逾制,其多寶閣,及隔段式樣,皆仿照寧壽宮制度”(《大清仁宗睿皇帝實錄》卷37)。這座級別“越界”的楠木房屋,即和珅府中的嘉樂堂(今恭王府內錫晉齋)。嘉樂堂仿照寧壽宮建造,寧壽宮是乾隆帝模仿坤寧宮建造的宮殿。坤寧宮的裝修做法中,就包含了毗盧帽。
和珅被賜死后,嘉慶帝將和珅府賜給慶郡王永璘,作為其府邸。嘉慶二十五年(1820年)三月,永璘薨。同年五月,其子綿慜主動呈報府中有“毗盧帽門口四座,太平缸五十四件,銅路燈三十六對,皆非臣下應用之物”(《大清仁宗睿皇帝實錄》卷37)。嘉慶帝認為,永璘府本為和珅舊宅,此等違制之物,皆系當年和珅私自設置。他要求拆除僭越之物毗盧帽,另擇地安置太平缸、銅路燈。“太平缸”即銅缸,在宮中主要擺放在宮殿前,缸內貯水,以備火患時救火。
毗盧帽是明清時期皇宮專用的室內裝飾構件,以凸顯皇室尊貴地位及莊嚴的氛圍。在當今而言,這種裝飾形式,是見證故宮豐富歷史文化的寶貴實物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