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波士頓東北郊有一個叫塞勒姆(Salem)的海邊小鎮,鎮上有一個迪美博物館,館里有一處從中國整體搬遷而來的清代徽州院落“蔭馀堂”。這座200多年歷史的院子原本位于安徽省黃山市休寧縣的黃村,由于長時間無人居住已破敗不堪,正好有個美國史學家路過就買走了,1996年裝箱運往塞勒姆保存至今。
筆者曾在迪美博物館做過中國外銷藝術品的研究,對這個僻靜的小鎮有著特殊的感情,回望“蔭馀堂”,院子被巧妙地嵌在博物館的新舊建筑之間,墻背后花窗之外是一條小路,沿著這條路可以看到一個可以追溯到17世紀的墓園和一片斑駁廢棄的木屋??吹竭@種場景不禁讓人唏噓,古建的命運難道真的只能坐等異地保護嗎?
對于博物館古代建筑異地保護的理解,以前只是簡單地認為這些盡是掠奪性的破壞與移動,看到博物館里被切割拼裝的壁畫和雕像就忍不住嘆息。然而當真正了解了博物館的故事以后,才知道拋開經濟和政治的原因,無論何種文化,博物館真的是能夠為人類盡可能留住美好回憶的地方。
在紐約大都會博物館內有一處從埃及整體搬遷過來的丹鐸神廟。據說,在埃及建設阿斯旺水電站的時候,必須淹沒這座有著三千年歷史的神廟,埃及政府便送給了美國以感謝他們幫助保護文物。本來選擇安置在華盛頓或者波士頓,后來為了避免戶外侵蝕,最后決定放置在大都會博物館。但埃及政府有一個要求,必須讓神廟每天都能見到太陽,所以大都會為它建了座玻璃房子,讓陽光每天都能照耀神廟。在接下來的幾十年里,專家對神廟及文物進行了大量的保護性研究,現在每個周末都會利用燈光技術呈現神廟內壁畫的彩色原貌。
哈德遜河邊坐落著大都會的修道院分館。這座中世紀風格的建筑原來是由從歐洲搬運過來的各種建筑部件和文物拼裝再現的,現在還能從壘起來的石磚上看到搬遷時候留下的編號。目前這里是完整的修道院建筑兼具博物館展廳,由神圣的祭壇、騎士們的墓葬、修士們的草藥花園等組成。與前面所講的整體搬遷不同,這里的建筑部件來自于好幾座散落在法國、意大利野外廢棄的中世紀修道院。很多廢棄的建筑部件被當地農民搬到家里做成牲口圈等,后來有幸被發現再收集起來,實屬不易。最后洛克菲勒家族出資收購來這批文物運到紐約,通過建筑師及史學家的研究最后拼裝成一座完整的中世紀修道院。缺少的部分由惟妙惟肖的仿制品代替,如今除了文物旁邊的注釋牌,很難辨別是原始的還是仿制的。
國際上對古跡保護的原則是“最小干預”?!秶H古跡保護與修復憲章(威尼斯憲章)》、《中華人民共和國文物保護法》以及《中國文物古跡保護準則》等都規定文物古跡應該進行原址保護,但因不可抗拒的自然災害或國家重大工程建設需要的時候可以進行異地保護。如今,隨著建筑物收藏的大熱,國內關于古建筑的異地保護爭議不斷,主要是由于建筑離不開它的原生環境,所以任何搬遷都是對建筑的毀壞?;蛟S上文討論的這些可收藏的建筑的歷史還沒有那么悠久,所以既然有人買就有人賣。而有一些歷史古跡卻已經完全被遺忘,連賣都沒人賣,如果能夠獲得保護就是對其生命最大的延續。
很多美國博物館的中國藝術展廳內總少不了壁畫和佛像的搭配。壁畫無論大小,佛像無論多寡,好像已成為一種陳設模式。例如大都會博物館中山西廣勝寺元代彩繪壁畫《藥師經變》和北齊彩繪石雕觀音立像組合;波士頓美術館中山西華巖寺明代彩繪壁畫《摩訶波阇波提夫人與嬰兒佛陀》和隋代觀音菩薩立像組合;費城美術館中的北京智化寺明代大殿穹頂木制藻井與壁畫,以及北宋、南宋的彩繪塑像組合。這些嘆為觀止的壁畫和大型佛像是被分割成一塊一塊搬運過來再組裝起來的。閱讀注釋是件有意思的事情,因為博物館的秘密都藏在里面。通過注釋可以發現,很多都是因為建筑毀壞、年久失修以及無錢修繕,正好被外國文物商收購。這些建筑也因為文物的缺失而變得不再完整,這種支離破碎的狀況甚至比整體搬遷還要令人心痛。
最近波士頓麻省理工學院展出了一件裝置藝術,是由兩萬多片激光切割的塑料片組成的矩陣,每一塊上面都刻著一件在戰爭中消失的中東地區的古代建筑和藝術品。遠遠看去這些半透明的綠色小點組成了一座古代建筑外觀,但是它又是半透明的、若隱若現的。也許我們并不想它們就此消失,它們最好呆在原地,如果它們不能受到應有的保護,也只能采取別的辦法,異地保護是迫不得已而為之。
(來源:中國文化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