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烏考古學者交流。
9月的費爾干納盆地炎熱干燥,沙漠和綠洲交錯間,是二十余座神秘的絲綢之路古城。9月2日,中國·烏茲別克斯坦聯合考古隊的中方隊員再次踏上了這片土地。這是他們到達烏茲別克斯坦的明鐵佩遺址進行考古工作的第六年。2012年第一次來到這里時,他們是中國第一支走出國門的國家級考古隊。
明鐵佩遺址位于烏茲別克斯坦安集延州馬哈馬特,是烏茲別克斯坦距我國最近的古城址,不僅地理位置重要,遺跡現象也十分豐富,被稱為“絲綢之路活化石”。明鐵佩究竟是不是《史記》與《漢書》中漢武帝為尋訪汗血寶馬派兵征伐的大宛國“貳師城”?它在古絲綢之路上與中國有過哪些聯系?歷史的勾連與共同的追問促成了這次國家間的聯合考古。
勘探發掘古城城墻、主要道路、作坊遺跡等具體位置……5年間,中國·烏茲別克斯坦聯合考古隊創造了烏方幾十年都沒有實現的考古成績。今年,他們計劃對明鐵佩古城的城防設施等古代遺跡進行進一步勘探。他們還期待著,能在遙遠的明鐵佩遺址中發現中國古絲綢之路的遺物。在聯合考古隊的發掘下,神秘的明鐵佩古城正緩慢揚起它的面紗。

聯合考古隊考古現場。
1 探尋《史記》中的“貳師城”
“中方考古隊員一般有十一二個人,包括四位研究員與七八名技師。如果加上臨時到來的科技考古研究員,最多時達到十六七人。”中烏聯合考古隊中方執行領隊、中國社科院考古所漢唐研究室主任朱巖石告訴記者,中烏聯合考古是我國第一次國家間聯合考古,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的這支考古隊則成了烏茲別克斯坦境內最大的外國考古隊。
《史記·大宛列傳》第一次記載下了大宛國的城市“貳師城”,“宛有善馬在貳師城,匿不肯與漢使”。隨后的《漢書·西域傳》中記載:“后貳師軍擊大宛,匈奴欲遮之,貳師兵盛不敢當,即遣騎因樓蘭候漢使后過者,欲絕勿通”。《漢書·李陵傳》中記載了征伐大宛的“貳師將軍”李廣利,“天漢二年,貳師將三萬騎出酒泉,擊右賢王于天山”。
“對明鐵佩是否就是大宛國貳師城的猜測由來已久,但我們還沒有足夠的考古學證據來證實這里就是貳師城。”朱巖石坦言,由于缺乏可靠的出土文獻證據和出土遺物證明,聯合考古隊至今難以確定明鐵佩遺址的身世和年代。
然而,在這樣一支龐大而專業的考古團隊的努力下,聯合考古隊依然成績喜人。“烏方稱贊我們用五年的時間,完成了他們幾十年都沒能實現的考古成績。”談及考古隊的成果,中方考古隊員艾力江驕傲地說。
“在明鐵佩古城,我們的勘探、發掘工作從未知一步步建立已知,從兩眼一抹黑,一點點積累,到不斷調整認識,終于取得了收獲。”朱巖石表示,走出國境展開考古工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聯合考古從第二年起,技師們開始使用洛陽鏟;第四年,考古隊的勘探工作漸入正軌,他們識別了道路土、城墻土與周圍土樣之間微妙的區別;第五年,他們突破性地確定了東、西、南、北四面外城城墻:外城東西長約1600米,南北2300米,占地大約27萬公頃。這一發現意義重大,它意味著,明鐵佩一躍成為中古時期費爾干納盆地內最大的古城遺址。在2016年的一次發掘中,聯合考古隊在外城東墻處發現了墓葬區,而考古墓葬年代將幫助確定明鐵佩外城的最終使用年代。在今年的第六次聯合考古中,聯合考古隊正致力于揭秘明鐵佩古城外郭城的原貌。
2 洛陽鏟鏟探出古城
六年中,無人機航拍、大比例平面矢量化地圖測量、RTK(載波相位差分技術)、三維快速成像技術等高科技考古手段在古城大顯身手,充分展現了中國都城考古的實力和水平。但最引人注目的,當數中國考古學獨有的洛陽鏟鏟探技術與現代科技考古的結合應用。

明鐵佩遺址內的大甕遺存。
洛陽鏟是洛陽民間發明的鉆探工具,近代用于盜墓。洛陽鏟有長長的柄,端頭安裝圓柱形的探鏟頭,一般鉆探三四米,工作需要時也可打到地下十幾米。考古工作者可以通過觀察鏟頭帶出的土壤,判斷地下有無房址、墓葬、道路、溝渠等情況。在對明鐵佩的考古發掘中,中國考古學者結合當地土壤與遺跡的埋藏特點,發揮中國城市考古的特長,使得洛陽鏟第一次走出國門,并大顯身手。
對聯合考古隊的中方技師王存金來說,多年來潛心鉆研鏟探技術無疑是值得的。將這手絕活與高精度測量技術和計算機數據分析相結合,中方考古成員在明鐵佩古城攻克了一個又一個“難題”。在考古工作的第五年,他們一舉勘探發掘確定了明鐵佩外城遺址。可以說,明鐵佩,是一座用中國考古工具洛陽鏟鏟探出的古城!
我國專業的考古技術也贏得了烏方考古學者的驚嘆與稱贊。現在,聯合考古隊中的烏方隊員也學會了使用洛陽鏟。以洛陽鏟為媒,中烏聯合考古隊不僅鏟探出了一座古城遺址,更實現了中烏兩國學者、人民之間的友愛互助。
3 中國考古走出去,拉近歷史與現實的距離
據了解,改革開放以來,先后有十幾個國家的考古隊來到中國,卻罕有中國考古隊走出國門,而中烏聯合考古則為中國考古走出去打開了大門。
“明鐵佩考古是中國考古在國際考古學舞臺上的一次成功展示。中國考古學者只有走出去,在國際考古交流的平臺上,以實際工作與研究取得成就,才能顯示中國考古學科的成熟和考古大國的地位。”朱巖石說。以明鐵佩考古發掘為典范,今天,中國考古正不斷打開國際考古合作的新局面。“繼費爾干納盆地的聯合考古后,中國考古隊相繼赴埃及、印度、南美等地開展工作,中國考古學科將進一步發展,從考古大國走向考古強國。”
絲綢之路見證著東西方文化的交流與互動,聯合考古也繼承著絲綢之路的精神。
精通當地語言的中方考古隊員艾力江表示,盡管中烏在考古理念上存在差異,但中烏雙方始終相互尊重,相處得其樂融融。“當地民風淳樸,鄰居有時會兜著一兜子馕送過來。秋天的時候,看隔壁的葡萄長得正好,本想買一些過來嘗嘗,可是他們就是不肯賣,硬是剪下一大串一大串的葡萄送過來。”
中方考古隊員何歲利,甚至無意間成了當地的“明星”。“何”姓是烏茲別克斯坦中古時期粟特人“昭武九姓”中的一個。烏方當地人都自認是粟特人后裔,對何歲利有一種天然的親切。當地有婚禮時跳胡騰舞的習俗。每當有人家舉辦婚禮,都會邀請中國考古隊員前去,還要專門請何歲利跳上一段胡騰舞,因為這位年逾四十的中國朋友,每次都跳得相當賣力。
兩千年前的駝鈴聲聲曾聯結起中烏的友好往來。今天,中烏兩國的考古隊員沿著這條絲綢之路古線,在明鐵佩再次相聚。他們用一次次的分享與探索,增進了兩國學者的交流與互信。他們拉近的,是歷史與現實的距離;連接的,是絲綢之路昨天與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