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一面彩虹般絢爛的國旗之下,混合著11種官方語言,分散著3個首都,至于文化,更是層層疊疊、交錯縱橫,豐滿而復雜。而且,這里有偉大的精神領袖——曼德拉,這里有上帝的餐桌世界的奇跡——桌山,這里有著璀璨和真情的標識——鉆石。這里,就是南非。但是,你知道“白墻無黛瓦,層茅頂青天”嗎?那片藍天白云下的黑灰色天際線,是文化,是歷史,也是從貧窮象征到富豪標配的轉變,那一片茅草房頂,數百年來,就這么無欲無求地遮風避雨、獨覆靜室。
我曾經到過非洲傳統村落里,看著他們泥土糊墻、茅草封頂的房子,替他們擔心“夜來風雨聲”里他們的屋里是否還有立錐之地;也在叢林茅草屋頂別墅里,替自己操心那高挑的屋頂,半夜會不會有什么爬蟲“潤物細無聲”。但是,當我來到南非,尤其是近距離看到了那一面精致高大的白墻,配上纖細窗欞的綠框窗戶,覆蓋著色彩呈灰度變化的茅草頂,才知道講究的實用主義,就是藝術的人文主義。茅草屋頂的存在,是從最簡單的就地取材,因陋就簡的樸素追求而來,但時至今日,動輒數十萬蘭特的安裝費用和數年就需要翻新并修葺的使用需求,甚至連拆除都需要報備的政府規定,讓它們成為了“簡約而不簡單”的代名詞。
“開普荷蘭式建筑”這幾個字,是在眾多的旅游冊子里都可能看到的。而我記下這幾個字,其實只是從車窗看出去的驚鴻一瞥。當我們駕車沿著南非開普敦開闊的市郊公路向市區進發時,隨行的向導突然指著遠處說:“看,那邊就是桌山!”在不遠處的天邊,是一片橫平豎不直的剪影,在藍色的天空背景下,靜靜地任由白云如瀑布一般,從筆直的山崖上流淌而下。而就在我近處的路邊不遠,兩棟有著白色墻體和灰黑屋頂的房子,從這個流動畫布前,緩緩滑過,不搶鏡卻就這么拓印下了它的痕跡。我忙伸手一指,問向導這是什么?他略帶驕傲地說:“這就是南非著名的開普荷蘭式建筑。”于是,在后面的行程里,這幾個字就會不停地頻繁出現在他的嘴里和我的眼里。
在中國,徽派建筑的特色就是白墻、黛瓦、馬頭墻、四水歸堂,在南非,白色墻壁、茅草屋頂、優雅的山墻、靜靜的庭院,這就是開普荷蘭式建筑。這似乎在印證,民族的就是世界的,世界的審美也是有趨同的。
秋日的午后,走在開普敦不遠的斯泰倫博斯(Stellenbosch),這個南非第二古老的城市,留給我的就是這種能穿越地理區隔和時間阻礙的共鳴。在橡樹光影斑駁的白墻下,走過的身影似乎和百十年前的一樣,或牽手或獨行,不炫耀也不寂寞淡然而過;灰黑色的茅草屋頂上,似乎總會露出一兩個穿著背帶褲的身影,正在翻整壓實,并和庭院里穿著白色花邊襯衣和黑色連身裙的婦女聊上幾句天氣,開幾句玩笑;黃花綻放的庭院里,油漆已經脫落的灰色長條木椅上,此刻坐下的是歇腳的我,而100年前、200年前,又是誰在這個院子里吹著風、唱著歌,說著鄰里的家長里短和自家的柴米油鹽。
在這里著名的多普街(DorpStreet)邊,每棟房子都是這樣的。近300年來,這些房子換了無數次的主人,經歷了無數風雨飄搖,而這片房頂下的故事,就在口耳間、白紙上流傳開來。
比如,看看25-33號,它可以算是當地最優秀的開普荷蘭式建筑之一,甚至還有一個屬于它自己的名字——萊博塔斯·帕爾瓦(LibertasParva)。它最早建成于18世紀70年代,其之后的經歷和所有老房子差不多,易主——翻修——改建。不過,在19世紀后期,這里住過的克里格家族卻留下了一段值得講講的故事。能買下這房子,還能扛得住隔三差五進行茅草房頂翻修的業主,克里格家族當然至少算是殷實之家吧。他們家的女兒西貝拉,結識了當年寄宿斜對面的一位名為揚·克里斯蒂安·史穆茲的大學生,1897年他們就在這棟房子里結婚。故事講到這里,應該是一個簡要質樸的愛情故事,但是我如果告訴你,這位大學生后來成為了南非的第二任和第四任的總統,故事也就變成了傳奇,并可以被漸漸流傳下去了。至于現在的萊博塔斯·帕爾瓦則成為了當地有名的一間藝術畫廊。
其實在這里,大多數古老的開普荷蘭風格的建筑,已經成為了特色博物館、圖書館或藝術品商店,這讓我們能更加簡單地走進去,近距離地看看它,觸摸它,感受它,也把你的影子印入它。但是,只要你在其下靜靜地佇立一會兒,風和影會告訴你,迭代的茅草屋頂里,密密的故事還在延續和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