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化進程中,傳統民居、街區等文化遺產的保護,似乎總是與城市更新改造存在矛盾。老北京有諺云,“有名的胡同三百六,無名胡同似牛毛。”胡同、四合院是老北京的名片。數據顯示,清乾隆時期,北京的四合院總量多達2.6萬多處,而到2012年,由于歷史上種種原因造成的改變和損傷,形制較完整的僅剩1000多處。
如今,在疏解北京非首都功能、整治“拆墻打洞”行動的背景下,怎樣才能既保持北京城獨具一格的胡同肌理和民居特色,又能真正做到改善民生、保護生態、帶動社會進步,從而實現城市的有機更新與和諧發展?
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加強文物保護利用和文化遺產保護傳承”“多謀民生之利、多解民生之憂”。不久前,在由文化部和北京市政府主辦的北京國際設計周上,記者發現,如今在北京大柵欄、白塔寺等老胡同集中的地區,舊城更新改造已經在設計師、非遺傳承人、當地居民等主體的廣泛參與下,積累了諸多有益經驗和創新思考,也為其他城市的文化遺產保護工作帶來了啟示。

規劃性破壞,傷害了傳統、記憶和鄉愁
北京前門大柵欄茶兒胡同8號,一棵老國槐盡情地舒展著高達數米的樹冠,樹干粗壯到兩個人都合抱不住。在過去的五六十年間,這里曾居住著12戶人家,大雜院中充斥著違建廚房,居家生活基礎設施嚴重欠缺。
“這里本沒有衛生間、廚房,無法洗澡、做飯,居民生活極其不便。2012年之前,每戶人家都在院子里加建了小廚房或雜物間,使得本來就不寬敞的空間變得更加狹窄。”家住斜對面的海德亮大爺直言,在整個大柵欄地區,諸多狹窄胡同和老舊四合院的面貌基本都是如此。
老北京四合院,大多是獨門獨院,隨著歷史變遷,四合院中的一戶家庭變成幾戶,四合院逐步變成“大雜院”。服務于一家人的設施和空間變得不夠用了,大家都盡可能地占用更多空間,加蓋廚房、庫房等。胡同內,自行車、雜物逐漸堆積,公共空間越來越狹窄,“胡同里真要是發生個火災之類,人進不去也出不來。平時孩子玩耍的安全也無法保障。”北京市西城區白塔寺四合院居民馬德馨說。
如今,隨著人民對美好生活的需要日益增長,長期生活在大雜院的居民,對生活環境的認同度逐漸降低。
“如果長期生活在這里的居民都對四合院失去了感情,那承載著豐富歷史信息的四合院,就真的成了‘不好的’和‘多余的’了。”致力于青龍胡同改造的設計師馬曉威講道,基于這樣的心態,“很多人會選擇將其拆除。放眼全國,類似破壞文化遺產的教訓太多了。”
“在過去一段時間,一些老城區、老街區基礎設施比較破敗,我國自上而下的拆遷改造比較多、規模也大。然而,一次性重建一個街區或者一個片區,就容易出現‘千城一面’‘千村一面’。等若干年后,人們才逐漸認識到,如此規劃性破壞、建設性破壞,極大地傷害了傳統、記憶和鄉愁。”清華大學建筑學院教授張悅說,“現在,政府的角色在變,治理的模式在變,房子的價值也越來越被市民注重,在這樣的背景下,就需要更人性化、更可持續、成本更合理的方式推動舊城更新。”

巧妙設計破解老舊四合院改造難題
既傳承和保護文化遺產,又改善民生、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這個期待是否能實現?
現年68歲的馬德馨,上世紀70年代嫁到了白塔寺,她之前自己花錢改造了院子,“雖然看起來衛生間和廚房的問題解決了,但遠沒有專業設計師的設計科學、合理。”“白塔寺再生計劃”負責人田娜分析,“居民之所以蓋違章建筑,是因為有如廁、做飯和收納等現實需求。那么,我們就要想辦法通過個性化設計,用簡單、可移動的裝置,滿足居民的實際需求。”
很多長期居住在胡同中的居民表示,修繕老宅比新建房屋還難,因為不僅需要高昂的花費,還有安全風險。比如,改造過程中,很可能損壞房屋結構,而老房屋的結構往往是一體設計的,部分改造容易影響到房屋的整體安全,影響到其他住戶。
“設計的巧妙介入,是解決問題的鑰匙所在——既打破陳規,也能順應傳統。”馬曉威說。在北京市西城區大柵欄附近的老胡同,設計師通過構建“房中房”,努力在老舊四合院中為居民提供符合現代生活質量標準且節能高效的改造方案,同時實現對老建筑的保護。“我們力求通過插入的方法提升老舊地區的使用功能,同時完全保留原有建筑,這是一次保護與發展之間關系的探討與實踐。”該區域設計者介紹。
“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多謀民生之利、多解民生之憂,抓住人民最關心最直接最現實的利益問題。”在張悅看來,如今設計周關注的城市更新項目,是政府、企業,包括建筑師、規劃師、專業工程師共同進行的創造性探索,“針對具體案例、具體家庭、具體產權、具體單位的需求,設計方案非常豐富,以此讓社會看到對復雜舊城區進行改造的更多可能性。這既能給居民更好的生活條件和自信,也是保存城市文化多樣性的題中之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