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9日下午2時,著名越劇表演藝術家、新越劇的創(chuàng)始者、踐行者,上海越劇院名譽院長袁雪芬,因病告別了自己悱惻纏綿的人生,享年89歲。
老人為自己準備了一套素白衣褲,還有平日最喜愛的那件白襯衫。她在自己的簡單遺囑上交代3個兒子,葬禮一定要從簡,希望將骨灰撒入與故鄉(xiāng)曹娥江一水相連的黃浦江……
一世戲曲 鐵骨錚錚
纏綿病榻多年,袁雪芬的辭世,雖不意外,卻令人感傷。
105年的越劇史,袁雪芬走過的就有78年。從1906年浙江東部農村的“小歌班”到現(xiàn)今中國的第二大劇種,越劇能有如此的輝煌,與領軍者袁雪芬發(fā)起的越劇改革,密不可分。
這位堅韌女性,一世戲曲人生,鐵骨錚錚。
11歲,她因家貧學唱越劇,一唱而紅;16歲,隨戲班轉赴上海。正是在上海,越劇迅速成長并成為全國流傳影響最廣泛的劇種之一。當時,袁雪芬大可跟其他人一樣,給富人軍閥唱堂會,過著貴婦般的生活,但她給自己立下規(guī)矩:不許閑人到后臺,不唱堂會,不拜客,布衫素食,什么應酬都不參加。
“我是個很硬的人。”袁雪芬這樣形容自己。
骨子里的正氣,讓袁雪芬一心要改革越劇,不再只唱才子佳人。1946年,袁雪芬把根據魯迅的小說《祝福》改編的《祥林嫂》首次搬上越劇舞臺,轟動一時,該劇亦被譽為“新越劇的里程碑”。自此,越劇擺脫了唱腔單調與情感貧乏的桎梏,在中國戲曲中率先形成了融合編、導、舞、音、美為一體的綜合藝術機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現(xiàn)在中國戲曲藝術大寫意與大寫實相結合的機制,就是從越劇開始的。”跟隨袁雪芬30年的助手黃德君感慨,袁雪芬的這一改革,甚至深刻影響了20世紀后半葉中國戲曲的改革發(fā)展進程。
一心鉆研 癡迷不悔,對越劇,袁雪芬一世癡迷。
數(shù)十載藝術生涯中,袁雪芬形成了獨創(chuàng)的“袁派”藝術,其唱腔旋律淳樸,重視以情動人,韻味醇厚,委婉纏綿。
袁雪芬曾回憶,自己年輕時,越劇一度流行的哭戲很假,“袖子離開眼睛三尺”,而她上臺,唱到《樓臺會》一定會熱淚盈眶哭出來。是哭就真哭,是笑就真笑,“帶戲上場”,是袁雪芬常說的一句話。
在熟悉袁雪芬的人眼中,在藝術領域她永遠是一個“不安分”的人。2010年,袁雪芬曾經歷長達3個月的病危期,“危險期一過,腦子清醒了就要談越劇發(fā)展。”黃德君回憶,“她對事業(yè)非常執(zhí)著。有這種執(zhí)著的人,都能成大事。”
1943年,21歲的袁雪芬在主演此后被稱為“越劇改革力作”的《香妃》時,在舞臺上即興哭出一個長腔,千回百轉,如泣如訴,臺下觀眾泣不成聲。這個長腔,隨后被稱為“尺調”,逐漸完善成為越劇的主調,成為“一個調發(fā)展一個劇種”的佳話。
“人家創(chuàng)造一個流派,她是連越劇的基本腔都創(chuàng)出來了。”上海越劇院唱腔設計陳鈞感慨,“我們今天理解的越劇,可以說就是袁雪芬在上世紀40年代創(chuàng)造出來的。”
袁雪芬成功塑造了祝英臺、香妃、崔鶯鶯、白素貞和祥林嫂等不同的藝術形象。1953年,她與范瑞娟合作主演《梁山伯與祝英臺》,并拍攝了我國第一部大型彩色戲曲影片。
2008年,袁雪芬被文化部命名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越劇代表性傳承人”。
黃德君跟她開玩笑:“給一個劇種創(chuàng)造了一種聲腔,兩種板式,您還要做什么貢獻?”她晚年常惋惜自己沒作出多少貢獻,退休后著力培養(yǎng)越劇青年演員,同時開始整理和總結越劇藝術理論體系。黃德君回憶,“后來她問我,‘我還有什么事情沒有做?’我就說,夠多了夠多了,您也留點給別人做做吧。”
一生傳奇 戲如人生
陳鈞始終記得,當年上海越劇院排演新戲,每次排練,袁雪芬都要從家中拎很重的西瓜到排練場給大伙吃。“大熱天的,老人家就這么拎著一步步走很遠過來。”
袁雪芬一輩子遍嘗榮辱。新中國成立初期,她和周信芳、梅蘭芳、程硯秋作為戲曲界的四個代表,被請去參加全國政協(xié)第一次會議,也被邀請登上天安門城樓,參加開國大典。“文革”中,她被隔離關押整整七載。被抓走的那一天,小兒子生下來才18天。硬氣的袁雪芬每次受到折磨,都咬著牙不求饒、不掉淚,憑著一口氣熬了過來。
認認真真唱戲,清清白白做人”,成為袁雪芬一生的寫照。
袁雪芬一輩子簡樸,金錢從未放在心上。“每個季節(jié),老人的外套就那么一兩件”,黃德君感慨。可對人,袁雪芬十分大方,“文化部給她發(fā)獎金,一眨眼就分完了,這個老同志困難給多少,那個給多少……所以她沒什么積蓄,對生活的要求是能活就行。”
晚年,袁雪芬疾病纏身,可老人不樂意住院,總愛問身邊的人,“又用了國家多少錢?”然后就要“鬧”著回家。
一輩子的藝術生涯沒有什么遺憾,可對越劇的現(xiàn)狀,老人并不滿意,“越劇的那些東西都已經被兄弟劇種學會,原來的優(yōu)勢蕩然無存,老人總在擔心越劇的明天。”黃德君說。
“袁老師是中國越劇界的泰斗和大師,她的去世,對中國越劇界甚至整個戲曲界都是大損失。”上海越劇院院長李莉說。她同時也堅定地表示,“靜下心來鉆研,更好地傳承和光大越劇藝術,這是一代代越劇人薪火相傳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