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剛獲得2017浙江重要考古發現的紹興蘭若寺墓地,日前結束田野考古挖掘
最大,最完整,高等規格 這個南宋墓之“最”究竟什么樣
如果提到南宋墓,作為浙江人,你第一時間會想到哪里?應該是宋高宗、宋孝宗等皇帝的陵墓,這個南宋皇家園陵,就在紹興的寶山腳下——著名的宋六陵。但遺憾的是,元朝臨安淪落后,這座皇家陵寢便遭遇了覆頂之災,如今你再去逛逛,只能看到一片茶園,地面遺跡,蕩然無存。
今天要說的主角不是宋六陵,但和它有關。
距離宋六陵只有6公里路的平水鎮,去年,因為一項建設項目的開展,浙江省文物局委托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聯合柯橋區文化發展中心考古處,對建設規劃范圍進行考古探勘,結果,在蘭若寺水庫北岸、皇墳山南麓,發現一處南宋時期墓地——蘭若寺墓地,由風水環境、墓園、墳寺等組成,建于南宋晚期,使用年代下限不晚于元代初年,是目前我國發現的南宋時期規模最大、格局最完整的高等級墓地。
請注意這幾個關鍵詞:最大,最完整,高等級——沒有“之一”。上個月,它剛剛獲得2017浙江重要考古發現,也參評了2017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初選結果即將公布。
這周,田野考古發掘全部結束,記者現場獨家采訪,看看這個南宋墓之“最”究竟什么樣。這個過程,就像破案,一個個謎團,呼之欲出。
一個典型的江南南宋墓
能稱得上“最”,必須得有參照物。
在蘭若寺墓地被發現之前,“最大”榜單前三名,來頭都很大。
比如湖州風車口南宋墓,推測墓主人為宋孝宗生父趙子偁(同“稱”)的“秀園”。再比如大名鼎鼎的寧波東錢湖、余姚史氏家族墓,史浩、史彌遠、史嵩之“一門三丞相”,權傾天下,墓地都是按照一品禮制來做的。
但是,從事浙江地區宋元考古和研究的專家、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員鄭嘉勵說,從考古發現來看,這些人的墓,單從墓地框架來比,居然還不到蘭若寺墓地規模的三分之一。蘭若寺墓地的墓園從目前揭露的面積來看,占地至少12000平方米,相當于一個半足球場。
墓地考古領隊之一、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館員羅汝鵬和記者站在墓園的中軸線上一塊人工夯筑的臺地上,雖是個陰天,但也能妥妥感受到眼前的豁然開朗。
這樣的山水,自有講究,是一個典型南宋墓地的風水標配,專業名詞,叫“形勢派”風水,是江南地區主流的風水觀念。
“形勢派的風水很講究,背后要有靠,左邊要有青龍,右邊還要有白虎,最好對面還要有案山。如果前面還有一條河流過,那就更理想了。這種背風、向陽、面水、藏風、納氣的一個非常典型的形象,就叫懷抱之地。”鄭嘉勵解釋。
所以,一個典型的江南南宋墓,是怎么建的,蘭若寺墓地可以成為教科書級別的標準示范。
一個時代最高規模的墓葬
從墓園下面開始往上走。園內分為上下兩部分。
“你現在站的這個地方,就是大殿,是個面闊七間、進深三間的建筑。”羅汝鵬指著腳下,“我們通過解剖,發現是一個比較深的七開間建筑——一排有八個磉墩,就代表這一排有八根柱子,至少有七個房間。”按照周必大在《思陵錄》里的記載(注:南宋宰相周必大撰寫的時政日記,記錄了1187——1188年間南宋君臣在宋高宗病危、駕崩、喪葬期間的政治生活),宋高宗的獻殿,也是大殿,才三開間。所以,這是目前所見南宋時期規模最大的單體墓園建筑。
再到墓園最上面的主墓區。羅汝鵬說,除了沒有圓形封土,而以方磚鋪頂或石塊鋪頂的斜坡面代替,主墓區布局與南宋時期高等級貴族墓特征基本一致。闕樓,就在主墓的四角,凸起的兩個角,還能看得見。
為何說這個墓是高規格的,闕樓的出現,最具決定性。
鄭嘉勵說,封土的四個闕角是可以明確代表身份的。根據北宋時期《天圣令》中記載(注:宋朝修訂的法令類書籍。其中第二十九卷《喪葬令》,對于研究當時宋代社會的喪葬制度有著重要的價值),三品以上官員,墓地的四角才能筑闕。
蘭若寺墓四角筑闕,墓主人身份顯然是三品以上高官。再綜合墓室墓園的規格,都遠遠超過寧波東錢湖、余姚史氏家族墓,包括秀園等南宋時期權傾一時的重臣墓園,這么一來,它就指向了當時的最高規格。
所謂最高規格,當然就是帝陵。
誰是蘭若寺的墓主人?
那么,蘭若寺的墓主人,和隔壁鄰居宋六陵里的帝王之間,會不會有關系?
“我之前很努力地把蘭若寺墓地和文獻記載的皇家陵園去對照,希望找到它們共同的地方,但還是沒有。”羅汝鵬卻這樣說。
鄭嘉勵說,因為宋六陵實在是太特殊了。宋代祖宗故世,是按照北宋皇陵來做的,墓室所在低,墓道地方反而高,人是從高往低走的。“盡管宋室南渡來到了江南地區,他們還是把中原的那套祖宗制度搬過來了。”
但是,蘭若寺的墓葬是相反的——墓埋在中軸線末端最高的位置,人從前往后走,逐漸抬升。
墓葬位于紹興,指向當時最高規格,做法又是完全江南式,那主人會是誰?
“如果是紹興人,在南宋后期符合這種身份的人,在整個浙東,不超過10人,在紹興,也就一二人,這樣推下來,我推測是宋理宗生父趙希壚最有可能。”
趙希壚有兩個兒子,第一個兒子就是宋理宗,第二個兒子是趙與芮,而趙與芮之子正是理宗之后的宋度宗。“宋理宗當時做了皇帝,父親已經去世了,肯定要對他父親的墓進行改造,也肯定是按照最高規格的墓葬規格。”鄭嘉勵說。
但是,在“破案”的過程中,羅汝鵬和鄭嘉勵又發現了另一個特別奇怪的地方。趙希壚喪葬的信息在《宋史》里面沒有記載,“在紹興當地,因為理宗入繼大統,這一支宗室也肯定是當時最尊崇的。但是這支宗室的材料,不管是在上海圖書館還是國家圖書館收藏的御牒里,都見不到。”
這就很離奇了。“我們推測,在宋元鼎革以后,可能他們家族的人和事情比較被統治者忌諱,(史書記載時)可能會刻意屏蔽。”鄭嘉勵說。
目前,考古隊員還沒有發現完整的墓志,只看到了幾片墓志銘殘片,信息不足。“我們要把墓里所有的土都扛回去,看看能不能再‘洗’出來幾片。”羅汝鵬說。
關于蘭若寺墓地的研究還在繼續,而墓地保護范圍也將進行原址保護。我們也會繼續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