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來,古典家具拍賣的名家專場一個接一個,都業績驕人,人們對名家競相追逐、津津樂道。例如王世襄藏品的專場,永遠有那么多人追捧、追隨、追問,評頭論足??稍跓狒[的背后,又似乎永遠站著一個人,那就是身影寂寥的王世襄。他的知音,真實的又有幾個?

名家情結,或也可說是無知者無畏。人們追尋的不知是真正的名家精神,還是環繞在名家身邊的物質豐贍和商業價值?
曾有記者問王世襄:“有人說,本世紀可能還出大學問家錢鐘書,但是王世襄恐怕出不來了。”先生答:“我認為這種說法實在有點不倫不類。錢鐘書先生的學問,我連一根汗毛都比不了,怎么能相提并論呢?”
是啊,真的是“不倫不類”。人們關注的是王世襄的博學和博物,那么有名氣,知道那么多事,認識那么多人,碰過那么多好東西,還藏了那么多好東西——這事業,不比“錢鐘書之流”干巴巴的文字上的學問強多了嗎?也無怪乎種種臆想的判斷和無謂的流言充斥街頭巷尾。
人們理解精神的事,似乎要么全不理會,把其與物質對立,只認作物質的附庸,要么就把精神理解成某種道德上的強迫。在人們眼里,孔子的“偉大”,不在其如何而有《論語》,而在于他有弟子三千,周游列國賺得名氣,乃至于創立“儒家學說”名垂青史。而《論語》只不過是一本書,一個如今被尊為圣人的人說的一些話而已,又有什么實際用處呢?
孔子曾言:“予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我說這么多話,并不是要與人爭什么,也不是要顯示自己的博學和雄辯,只是要把“道”介紹給大家啊?!墩撜Z·衛靈公篇》中,孔子對子貢說,你是不是認為我是讀了很多書,學了很多知識,然后把他們都背下來了?子貢答,是的,難道不是嗎?孔子說,不是的,我其實從頭到尾只有一顆心——“吾道一以貫之”。
名家是一以貫之的,世人多錯綜復雜。由于心中沒有徹底無惑的人生知解,所以人們的生活其實只是不斷成為一己心態和心念的奴仆。
終究而言,沒有哲學情懷不可能真正理解文化,而不關心人生問題,也絕然不會有真的哲學情懷。一切都是源于對生命的思考,在這里衍生出東西方的哲學和文化,也只有在這個基礎上,才談得上精神互通,才談得上對名家的理解和追隨。
王世襄先生博雅高逸,這乃至從他行文的遣詞用句中都可以有完全了然的心契,而并不是非要擁有一兩件與他相關的東西,見了他本人,才算是能理解王世襄的人。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人的精神內在,并非矯揉造作能塑造出來的,它不是我們的服裝和發型,而是真誠求知、塵去光顯之過程的自然呈現。別的東西或許可以裝,唯精神內在,是裝不來的,你要裝盡管裝,但只這一裝,就已脫離了精神品質。
中國傳統學問,可說核心即是《大學》所言之“正心誠意”,或許這種謙卑自牧的“正心誠意”才是對名家的真正追隨。所以,最后且用王陽明先生“致良知”之“四句教”作為本文結語,也期受教于海內高明:
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
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