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天文學發生很早,梅頤的偽《古文尚書胤征篇》,有因為日官不得預報日蝕而被誅的事情,這樣推算起來,在公元前二千余年,中國天文學已經斐然可觀了。不過《尚書》是晉代的偽作,確實的史料當推《春秋左氏傳》及《漢書?律歷志》等書。現在把古代天文學的常識大概分述于后。
先言星象。
(一)星象
宋沈括《夢溪筆談》內,有事以辰名者為多一項,在沈氏前二千余年,已經有關于辰字的種種記載。《左》昭七:
何謂六物,對曰:“歲時日月星辰是也。”公曰:“多語寡人辰而莫同,何謂辰?”對曰:“日月之會是謂辰,故以配日。”
由“多語寡人辰而莫同”一句看來,可知春秋時對辰字已經有種種意義,不過對者伯瑕以日月之會為辰,其他有《左》昭十七年:“大火為大辰,伐為大辰,北極亦為大辰”的話,何休《解詁》:“大火與伐,所以示民時之早晚”。
辰字的意義在這里可以看出來,春秋時關于觀察時節的早晚,以歸定農事的動作,都由夜間的星象的狀態推定出來。
大火是夏天傍晚見于南方的赤色一等星,《夏小正》曰:“五月初昏大火中”,所以大火在傍晚南中之時是五月的標準。
大概殷人對這星已經很重視,殷代制定十二支,第五字為辰,大火是五月的星,所以大火為辰,到戰國時以動物配十二支,以龍配辰,這是由于大火附近的星象,使人一見,即聯想成神獸之龍的形態的緣故。
參是在冬天傍晚時見于東方的青白色的三個星,因以參為冬之正中即十一月的標準,《左》昭元年,以此星為晉之守護神,許是古代三晉地方以參為辰。
參的附近星象成斧鉞形,所以參星又叫作戊,或伐,往往聯稱作參伐,因甲骨文中的戊、戌、伐沒有區別,所以制定十二支時,把十一月的戊,成為第十一字的戍,其實戊、戍都是參星。
北極是天空中一切星辰的中心,它好像居中不動的樣子。因為它是二等星,所以不很明亮。
晚間面北而立,仰視左上方便可看到;或是從北斗七星的天璇向天樞畫一直線延長之,在天璇與天樞距離五倍的延長線上的一顆星,即是北極。
它的位置恰好遠在地軸的延長線上,所以地球轉時,北極是常常不動而居于北方的。
不過古代北極星不是現代天文學上的北極,古代的北極又叫作北辰,即是現在的北斗七星。
《夏小正》云:“正月斗柄在下”,又“六月初昏斗柄正在上”,因為北斗七星是北方空中常常看見而以之來推測時節的星,所以叫北辰。
至于《論語》說:“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朱注:“北辰北極,天之樞也,居其所不動也”,恐怕受后代天文學的影響,不是原意。
▲北斗七星
(二)天地的形體
天地是什么形狀的,古人有許多推測,蔡邕說古人言天體有蓋天、渾天、宣夜三種。
周髀說天如蓋笠,地法覆盤,是蓋天說法;
慎到以為“天形如彈丸”,是渾天說法;
至于宣夜說法,因無師承而絕了。
《隋志》載宣夜之書亡,而郗明記先師相傳宣夜之說云:“天無了質,仰而瞻之,高遠無極,日月星相浮空中,行止皆須氣焉。”
宣夜的說法與現今天文家所言,很有相符合的地方,可惜宣夜的說法,絕而不傳了。
(三)地圓說
古人主張地圓說,現在也有許多證明。
1.慎到云:“天形如彈丸。”天形既然是圓的,天包在地外,所以地也是圓形。
2.《大戴記》:“單居離問于曾子曰:‘天圓而地方者,誠有之乎?’曾子曰:‘如誠天圓而地方,則是四角之不掩也,參嘗聞之夫子曰,天道曰圓,地道曰方。’”
由上可知曾子雖未明言地圓,但也不贊成地方說,所以有“四角不掩”的話。
至于地道曰方,是道方,非形方,由地道是方的,更可推出,地是運轉的,猶之乎今之天文家以地球是循軌道而繞太陽運轉一樣。
3.《呂氏春秋》:“冬至日行遠道,夏至日行近道,乃參于上,當樞之下無晝夜。”
因為地是圓形,所以南北極常半年無晝夜的分別。
4.惠施說:“天與地卑”,地形圓,所以地下有天。
又:“南方無窮而有窮”,地圓,所以南方無窮,通常以南極是南方窮處,則南方有窮了。
又:“我知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地是圓形,處處都可做中央。
(四)地動說
地動之說,古人也說過,《尸子》說:“地右辟,而起昂畢。”
右辟就是右轉。
(五)歷法的成立
從前關于時節的推測,多由于星辰,后來到春秋中期,立表垂直于地面,測量日中時,表影的長度,把最長最短的時期叫作日至,這表叫作土圭。
《地官司徒》云:“以土圭之法,測土深,正日景,以求地中。日南則景短多暑,日北則景長多寒,日東則景夕多風,日西則景朝多陰。日至之景尺有五寸,謂之地中。”
地之南北曰深,測土深,即測地南北之深也,鄭眾注:“土圭之長尺有五寸,以夏至之日立八尺之表,其景適與土圭等,謂之地中。”
不過用土圭來推定時節,很難正確。
后來有歷法的計算,詳細的情形,現在已經探聽不出,不過古人早已知道的是:《堯典》:“帝曰咨汝羲暨和,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
今人知地球繞日一周須時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日,叫作歲實,同《堯典》的數目比起來,恰好是個整數。
月亮的盈虧,很容易觀察,所以古人制歷,多本于月。
月繞地球一周是27.312日,可是同時須隨地球繞日,所以自這次滿月到下次滿月時是29.531日,與繞地球時不同,天文學叫作合朔。
▲滿月
夏歷每月有大小,大月30天,小月29天,平均每月29.5日,實際上差0.031日,所以應多設一大月來彌補,則每年有五個小月七個大月,日數共355日,與歲實相差11天,每三年又置一閏月來補正,所以《堯典》說:以閏月定四時成歲。
古人置閏月多在歲終,《左》文元年:“于是閏三月,非禮也,先王之正時也,履端于始,舉正于中,歸余于終。”
中國古歷本有建寅、建子、建丑之分,建子以十一月為歲首,建丑以十二月為歲首,建寅以正月為歲首,叫作三正,夏建寅,所以稱建寅歷為夏歷,夏歷來源很古。
《論語》:“顏淵問為邦,子曰:‘行夏之?時……’”
《左傳》:“火出,于夏為三月……夏數得天。”
可是后世制歷,多自冬至起算,稱為歷元,漢朝太初歷,就是這樣開始計算的。
漢武帝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制定歷法的事情,都記述在《史記?歷書》及《漢書?律歷志》里,當時制定的方法都可由書中考察出來。
不過其中也有真相不明的地方,不能不算是一種遺憾。
太初元年時,最初施行的歷法,叫作太初法,自其內容言之,又稱為三統歷。
后至前漢末年,劉歆整理歷法,附加超辰紀年法于三統歷內,后人誤以為三統歷是劉歆著的。
不久到了后漢初年,更拋棄歲星,廢超辰法,單用順次計歲法,即是現在以干支紀年的舊歷。
(六)日月食
古人不明日食、月食的道理,同現在的庸人一樣用迷信道理來解釋,《詩?小雅》云:
十月之交,朔日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彼月而食,則惟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
月食是常見的,日食不常見,而且月食在夜間,無論如何陰慘,因為人類過慣了陰天的關系,不恒覺察。
至于日食時,實在容易引起庸人恐懼的凄慘來。關于古時日食的記載,略舉下列幾種:
《左》昭七年:“夏四月甲辰朔,日有食之。晉侯問于士文伯曰:‘誰將當日食?’對曰:‘魯、衛惡之,衛大魯小。’公曰:‘何故?’對曰:‘去衛地,如魯地,于是有災,魯實受之,其大咎,其衛君乎?魯將上卿。’公曰:‘《詩》所謂“彼日而食,于何不臧”者,何也?’對曰:‘不善政之謂也。國無政,不用善,則自取謫于日月之災。’”
《左》昭二十一年:“秋七月壬午朔,日有食之。公問于梓慎曰:‘是何物也,禍福何為?’對曰:‘二至、二分,日有食之,不為災。日月之行也,分,同道也;至,相過也。其他月則為災,陽不克也,故常為水。’于是叔輒哭日食。昭子曰:‘子叔將死,非所哭也。’八月,叔輒卒。”
又二十四年:“夏五月乙未朔,日有食之。梓慎曰:‘將水。’昭子曰:‘旱也。日過分而陽不克,克必甚,能無旱乎?陽不克,將積聚也。’”
(七)小兒辯日
古人對于天文學的知識雖差,而對于現象卻抱有很大的懷疑,《列子》中有小兒辯日的故事,頗足表現這種精神。
孔子東游,見兩小兒辯斗,問其故。一兒曰:“我以日始出時去人近,而日中時遠也。”一兒以日初出遠,而日中近也。一兒曰:“日初出大如車蓋,及日中則如盤盂,此不為遠者小而近者大乎?”一兒曰:“日初出滄滄涼涼,及其日中如探湯,此不為近者熱而遠者涼乎?”孔子不能決也。兩小兒笑曰:“孰為汝多智乎?”
后人解答此事,有幾種說法:
1.桓譚《新論》:“日之去人,午遠而朝近,星宿昏時出東方相離丈許,及夜半在上方,相離僅二三尺,故知日在天上時遠于四方。”
2.張衡《靈憲》:“日之薄地地訚,暗視明是以大;及中,天地同明,明還相奪,是以小;如火之當夜而揚光,在晝而不明也。”
3.晉束皙以為旁方與上方等,始出時色若白,則雖大不甚,赤則大加甚,此乃人之惑也。
▲小兒辯日
這些解答都不對,其實日與地球的距離,并無早午的分別,人與太陽的距離,乃有早午之差。
地球離太陽三萬萬余里,地球的半徑是一萬三千余里,晌午時太陽距離地球和距離人是一樣的,受日光正射,所經過的空氣層不過一百英里,所以熱;
仰視時沒有東西來比較,所以小;
朝夕時,人同太陽的距離和地球同太陽的距離多差地球的半徑,受日光斜射,經過千余里的空氣層,所以涼;
平視之有許多景物的比較,所以大。
又早晨時候,因為昨夜的寒氣未退,是以涼;
午時較早時水蒸氣蒸發很多,人體散熱比較不容易,所以熱。
總之在實際上人與太陽的距離,在晌午是比早晨為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