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畫在東晉時被稱為“臺榭”,隋唐時被稱為“臺閣”“屋木”“宮觀”。直到北宋“界畫”一詞才始見于書畫鑒賞家郭若虛的《圖畫見聞錄》中。北宋著名建筑學家李誡編修的《營造法式》一書中,把建筑的設計畫本稱為“界畫”。界畫“尺寸層疊皆以準繩為則,殆猶修內司法式,分秒不得逾越”,這要求畫家不僅要有深厚的繪畫功底,而且還要深諳建筑結構知識。
作為中國繪畫“非主流”的界畫,以畫建筑物見長,并以工筆技法配合,講究的是嚴謹工麗、端莊雍容、準確細致。因其是通過界筆、直尺來劃分界線,進行創(chuàng)作的,故名為界畫。界筆是一片長度約為畫筆三分之二的竹片,竹片一頭削成半圓磨光,另一頭需要按筆桿粗細刻出凹槽。作畫時,竹片凹槽抵住筆管,手握畫筆與竹片,按照所需的方向運筆,就能畫出均勻筆直的線條。
《龍池競渡圖》(局部)
千年淬煉的絕美華章
隨著山水在中國文人的詩文里漸漸獲得青睞,山水畫作也有了獨樹一幟的審美標準。臺榭在國畫品級中漸漸成為空洞無神的象征,只能做活物的陪襯。而界畫恰恰是以宮室、樓臺、廟宇為主要題材。不僅如此,那些恢宏壯麗的建筑,似乎意味著作畫之人心中活躍的是繁華鬧市或者森嚴宮苑,為富貴權勢所惑。一位畫家若僅以界畫創(chuàng)作而聞名,往往會尷尬地遭遇時代的冷眼。在許多人看來,這種刻板謹嚴、充滿匠氣的畫法,實在無法匹及以山水風物為關注對象、以灑脫曠達為人生趣味、以瀟灑自如或細膩婉曲為表達方式的審美風骨。
而在人品既是畫品的時代,畫作的流傳似乎更多憑借的是不流于俗的高雅趣味,而不是嚴謹細致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更不是為屋宇之內的權勢或利害所服務的謹小慎微。所以界畫從誕生到傳承,在大部分時間里,畫師們只能小心翼翼地在小眾范圍內默默進行著自我修煉。
《阿房宮圖》細節(jié)圖(局部)
千年積淀,界畫經歷了遠古社會至漢代的起源,魏晉南北朝的初步形成時期,隋唐時期的長足發(fā)展,五代時的日臻成熟,兩宋的鼎盛發(fā)展,到明清時期逐漸沒落,近現代更是少有人問津。界畫已經寫就了一本充滿興衰榮辱的史冊,可惜這本史冊大概是被失手放進中華文明寶庫里最偏遠的角落,等待尋寶之人的發(fā)掘。
界畫最初的起源應是建筑繪畫,或許是遠古某位先祖筑屋蓋房時候隨手畫出的草圖,或許是石器時代在器物上帶有建筑意味的紋飾圖案。也有一說界畫源自于我國古代的建筑設計圖。那時的建筑設計圖不僅有指導工程施工的作用,而且還很好地表現了建筑的外觀造型,而這就與繪畫產生了緊密的聯系。隨著繪畫藝術的發(fā)展,界畫慢慢從建筑設計圖中分化出來,形成一門新的畫科。
園林風骨古建之魂
中國的古建筑多為木建筑,在歷史的塵煙中,多數早已灰飛煙滅。而界畫的存在,可以帶我們穿越時空,直觀地看見那個遙遠時代的歷史風貌,為我們研究古代歷史和建筑提供了寶貴的資料。
《岳陽樓圖》,由元代畫家夏永所畫
岳陽樓是江南三大名樓之一,至今已經有1700多年的歷史,據考證已經修建過數十次。從現存的關于岳陽樓的畫作,特別是元代畫家夏永的界畫《岳陽樓圖》、明代畫家安正文的界畫《岳陽樓圖》中,可以清晰地發(fā)現岳陽樓的建筑形制發(fā)生了些微變化。在夏永的《岳陽樓圖》中岳陽樓為二層三檐重檐歇山頂建筑,而在安正文的《岳陽樓圖》中則為六邊二層重檐歇山頂建筑,這都與現存的岳陽樓三層三檐十字脊歇山頂建筑有很大不同。這些傳世畫作,是古代岳陽樓演變的重要形象參考資料,對我們研究岳陽樓建筑形制的演變很有價值。
界畫為中國古代建筑的修建和傳承付出了一份綿薄之力,用真實的記錄協助思考、提供借鑒。與此同時,界畫中的山水與樓臺相得益彰、輝映成趣,體現了中國建筑的重要觀念——建筑應該和自然環(huán)境相互協調。
界畫的傳世意義,或許一開始就不是如文人畫那般用于安放心靈、陶冶情操,而是要求準確細致地再現所畫對象,科學地記錄古代建筑以及橋梁、舟車等。從審美角度而言,界畫又與古人的居處意識形態(tài)緊密相連,是匠心與文化碰撞的藝術火花。但這種藝術卻因為小眾,始終沒有成為中國文化的經典符號,思之讓人憂慮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