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磊、陳向宏、賴聲川和孟京輝在戲劇節慶功宴上
“這真是一個特殊的地方,一段特別的時光。”在烏鎮西柵景區的“深夜食堂”里,來自俄羅斯瓦赫坦戈夫劇院的資深演員瓦西里·斯蒙諾夫享受著演出后的放松。這是斯蒙諾夫跟隨劇團第一次來到中國。就在夜晚的三個半小時內,他與同伴們奉獻了一場世界級的演出——充滿了俄羅斯廣袤氣場與浪漫基因的經典話劇《葉普蓋尼·奧涅金》,這也是第五屆烏鎮戲劇節最重量級的開幕大戲。
斯蒙諾夫夾起一塊咕咾肉,細細品嘗著獨特的酸甜口味,身后圍坐一桌的,是一群剛畢業的年輕人,熱烈地分享著蛋糕。在戲劇節舉辦的十一天里,這就是烏鎮日常可見的畫面:來自世界各地的演員、慕名而來的戲劇粉絲、普通的游客,還有身為東道主的店家,共同奏響一出豐富而包容的烏鎮交響樂。
戲劇節五年,讓世界認識烏鎮這個大IP
今年是烏鎮戲劇節的第五個年頭,算是一個“小周年”,這個由烏鎮景區總設計師陳向宏以及賴聲川、黃磊、孟京輝發起的戲劇節已然成為了國內戲劇人的狂歡。如果你是第一次來這里,它的“藝術氛圍”一定讓你很意外,僅有3.4平方公里的西柵景區,不到半個小時就能步行丈量,卻分布著11個大大小小的劇院和露天場地。劇場里,二十四部好戲共計一百場的演出在上演;劇場外,踱著石板路,三五十步就能看到一出劇在路邊酣演。這讓它的體驗感與其他的水鄉古鎮都不一樣,身在其中的游人們觀觀景、拍拍照、吃吃蘿卜絲餅;也有人席地而坐,或駐足而立,沉浸在一出偶然相逢的戲中。
而來訪的媒體幾乎都會詢問陳向宏同一個問題:為什么要在烏鎮舉辦帶有先鋒色彩的戲劇節?或者他們會問黃磊問孟京輝,為什么一個現當代的戲劇節選擇了這樣一個小鎮?
回答多次,戲劇節的發起者們幾乎都有了標準的答案。不論是陳向宏與黃磊10萬塊造橋不打不相識的故事,還是一群戲劇人在烏鎮小飯館里喝黃酒聊出的奇思妙想,被一個旅游生意人當了真的調侃。結果就是,烏鎮與戲劇撞在了一起。
烏鎮戲劇節發起人之一賴聲川曾表示:“剛開始做戲劇節的時候,大家都不知道烏鎮,我只能跟他們說,是個很棒的地方。”而現在,許多國際上的優秀劇團甚至會為烏鎮戲劇節特別留出檔期,烏鎮戲劇節的規模也從第一年的6部特邀劇目,擴大到今年的24部,分別來自俄羅斯、英國、德國、美國以及東道主中國等13個國家和地區,另外,還有18部優秀的青年競演入圍作品,24場小鎮對話,110組嘉年華在街頭巷口用1200場演出,合力創造出一段“烏鎮時光”。
這些數據都表明,烏鎮戲劇節只用了五年時間,已經成長為亞洲最具世界影響力的戲劇節之一。而更讓陳向宏驕傲的是,烏鎮戲劇節是一個純粹的戲劇節,是一個完全由企業支撐,完全由一群專業的藝術家操作的戲劇節。這一點也得到本屆戲劇節藝術總監田沁鑫導演的點贊,“和烏鎮的工作人員打交道很舒服,藝術家感覺受到了尊重,可以保留自己的個性,這樣的環境極為難得,這是藝術家自己辦的戲劇節。”
烏鎮戲劇節在群體中的認同度與影響力,還可以通過演出票的火爆體現出來。2017年8月28日上午10點,第五屆烏鎮戲劇節網上票源開售,僅僅8分鐘,來自丁一滕導演的《竇娥》就宣告售罄,一小時內,24部特邀劇目中15部的演出票也宣告售罄,“手慢無”、“求票”的聲音彌漫在社交平臺,火爆程度堪比明星演唱會。
至于烏鎮的客流有多少是戲劇圈子里的人,多少是戲劇迷,多少是正巧撞上的游客,陳向宏并不刻意區分,“游客是戲劇節的一部分。很多人來了之后才知道有個戲劇節,看到剛好在賣票也就買個票進去看。”人們有些走過看過,留下一個印象,有些則停留了下來,在劇院看劇,在酒吧聊劇,在長街暢飲,在枕水的河邊醉在烏鎮的倒影里。
陳向宏說:“大家來到烏鎮,發現中國的傳統文化跟現代文化還可以結合得這么好,有江南水鄉,有戲劇節,有木心美術館,還有絲廠的當代藝術展、互聯網會議,每一個都是不同的信號。”這些文化藝術活動,讓烏鎮區別于江南其他同類別的水鄉——在各個行業都在強調打造文化IP的時候,戲劇節、藝術展、木心美術館等等,從不同角度扎實地建立起了“烏鎮”的獨有品牌。“文化活動就是放大IP的最好手段。”陳向宏說。

商業模式可復制,但文化氣質是獨一無二的
與愛丁堡、阿維尼翁等歷史悠久、體量龐大的戲劇節相比,烏鎮戲劇節還不是最好的,但烏鎮的獨特在于它傳統與當代的沖突感,東方與西方的對撞,這里還有最能與當地氣質契合的劇場……所有這一切,都讓烏鎮景區總設計師陳向宏有了底氣說出這句話——烏鎮戲劇節是不可復制的。
因為這里是烏鎮。西柵改造動工前,陳向宏考察了周莊、同里等,認為應該在這些古鎮模式的基礎上做減法,他拿出百年前烏鎮的風貌照作對比,什么不對味就拆什么。他拆掉了景區范圍里所有的新房子,外遷工廠,把高壓線、低壓線、電話線通通埋到了地下,把整個西柵按照度假商務功能區重新調整內部結構。
“建筑和戲劇一樣,都是有表達的。”陳向宏派人量出所有舊時門窗的尺寸,取個中間值,作為之后修建的數據;保留下舊的門板、石墻,用新的材料拼接上去,渲染著一種過去的記憶,又大膽地加入新的意圖。“你在西柵任一地方拍個照片,我都知道在哪里。”
2006年,西柵景區接近完工。有一天,陳向宏從規劃圖紙堆成的小山中抬起頭,慢慢踱出老宅,走到西柵的橋頭邊。正值夕陽西下,景區已經空無一人,白墻烏瓦,飛起的廊檐倒映在靜靜的河水上。陳向宏總覺得西柵還缺點什么?
烏鎮一千多年的歷史,光列數這當中出現的各種文人名流就可以講很久,但若只是抱守過去的輝煌而不思考與當下的關聯,也會很快喪失生命力。“古鎮不僅僅是用來懷念的,文化也需要不斷發展。”作為土生土長的烏鎮人,陳向宏不甘于只做一個景區,他要把內容注入烏鎮——因為在他看來,如果沒有文化傳承,烏鎮將與其他類似的旅游小鎮無異。
做什么,成為橫亙在陳向宏心頭的一關。其間不是沒有過嘗試,比如做茅盾文學獎的頒獎禮,但始終沒有找到引爆點。直到黃磊酒醉后那句“就辦個國際戲劇節”的瘋話,一群搞戲劇的瘋子和一個尋找古鎮旅游出路的古怪商人抱團在了一起。于是,小戲院變成了有現代化設備的小劇場,從前偏僻的甲魚塘,也變成了開闊的水劇場;耗資4億的烏鎮大劇院則成為整個戲劇節的核心建筑。
“很多人覺得烏鎮大劇院太美了,木心美術館也美極了,如果沒有旁邊的小橋流水,你們覺得還是一樣的美嗎?”陳向宏說,從技術上,這些劇在杭州乃至北京戲劇節也可以演。但是在烏鎮,不會像大城市那樣千城一面,這里襯托更強,藝術感、反差更大,帶給你的感受也就更強烈。
所以你也可以看到,烏鎮戲劇節即使從一開始就設定是國際化的,要引進外國好的東西,但始終堅持烏鎮的本土化特色,從建筑風貌、傳統飲食,到當地的待人接物,包括逢大活動就會出現的“長街宴”。
如今,烏鎮戲劇節進入第五個年頭,要做的還有很多,陳向宏顯然是在放長線,戲劇節也好,美術館、藝術展、互聯網大會也好,都是配角,烏鎮才是永遠的主角。戲劇節一過,烏鎮又會回到生活本來的樣子,還是按照自己穩妥的步子往前走。
“我們今天做古鎮保護絕不會是靜態的。”他相信擁有“內容、概念、環境”三點,烏鎮一定能夠實現文化小鎮的全面轉型。而至于復制烏鎮的想法,陳向宏認為烏鎮硬性的商業模式可以復制,但它獨特的文化氣息、所有的節慶和創造這些的團隊不可以復制,也不會去復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