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聿銘,男,1917年生于廣州,成長于蘇州。設(shè)計作品分布于多個國家和地區(qū),法國巴黎盧浮宮改造工程的設(shè)計使他獲得世界級聲譽。在中國設(shè)計了北京香山飯店、香港中國銀行大廈、北京中國銀行總部大廈、蘇州博物館。1983年,貝聿銘被授予普利茲克獎。

貝聿銘說:“像這樣擺一點屋頂,戴一個小帽子的辦法,我不會做。”
王:您在中國銀行總部大廈的設(shè)計中是如何體現(xiàn)中國特色的?
貝:這個問題非常難做,因為中國古代的建筑沒有這么高的。所以新的不能硬做,給它一個頂。
王:(指了指馬路對面的北京首都時代廣場大廈)比如像這幢樓,加個中國式屋頂?
貝:我們不需要屋頂,這個問題我們要另外想辦法。中國的建筑在北京應(yīng)該有古代中國的文化的表現(xiàn)。在這種房子里面表現(xiàn)我認為做不成功,不會好的。做是可以做,但紅的柱子都是錯的。
王:那怎么做?
貝:做到里面,里面有花園。里面有花園,國外也有的了,可是我們的做法是中國的做法。石頭是昆明來的,竹頭是杭州來的。樓內(nèi)有園,是空的,像四合院,四合院里面是空的,有天井。

王:您對中國的園林很看重吧?比如香山飯店也是這樣設(shè)計的。
貝:哦。(舉起大拇指)中國的園林在藝術(shù)上,可以說在世界范圍內(nèi)都很有地位。建筑就不同,建筑一向都是矮的、平房。高塔是有的,還有廟、皇宮。但現(xiàn)在這種寫字樓以前沒有。所以我不會走以前的那種路,(指著北京首都時代廣場大廈)像這樣擺一點屋頂,戴一個小帽子的辦法,(搖頭,擺手)我不會做。
王:對北京的舊城保護,您前段時間跟吳良鏞、張開濟、周干峙等先生曾提出一個建議,還得到了高層領(lǐng)導(dǎo)的重視。
貝:應(yīng)該。他們(吳良鏞、張開濟、周干峙等)是中國建筑界的杰出人才,也很有經(jīng)驗,對中國古代建筑很有研究。他們也很贊成保護、保留、保存中國古城,比如四合院、故宮附近不要造高樓。這種問題,他們和我都同意。他們這方面的問題比我研究得多,我是美國人(笑),回祖國一年一次,所以我的話說出來沒什么力量。
王:您以前說過在故宮附近不能蓋高樓吧?
貝:那是1978年我回來,谷牧副總理請我到人民大會堂談話,那個時候我就發(fā)表這個意見。他說能不能在長安街給我們造一個高樓、做一個建筑物?我說不行,不敢做。做了以后,將來人要罵我,人家不罵我,子孫也要罵我。他聽了以后,哦,我跟你也同意。他說周總理以前也說過這個話。我說好,既然你們都同意,再想辦法吧。那次之后,清華大學(xué)的吳良鏞就提議高樓呵,應(yīng)像一條線,從故宮向外慢慢增加,在里面都是文物,進了故宮看見高樓都圍住你,故宮就破壞了。大家都同意。所以現(xiàn)在(中國銀行總部大廈)我們也不造得太高。
王:現(xiàn)在有人提出,北京應(yīng)像巴黎那樣,把新的大樓都拿到古城外面去蓋,像拉德方斯那樣。
貝:太遲了。最好、最理想,長城(按:指城墻)再造起來,里面不動,改良。

王:怎么改良法?
貝:現(xiàn)代化,高樓在外面。但晚了,來不及了。我覺得四合院不但是北京的代表建筑,還是中國的代表建筑,四合院應(yīng)該保留,能保留應(yīng)該保留,要保留的話,因為地價很高,那還是不大容易。能保留應(yīng)該一片,不要這兒找一個王府,那兒找一個王府,這個是不行的,要一片一片地保留。
王:(中國銀行總部大廈內(nèi)的)這個花園您是怎樣設(shè)計的呢?
貝:池子里的石頭,是從石林找來的,這些石頭不是(石林風(fēng)景區(qū))那里面的,石林附近有很多這種石頭,它們在田間野地里,他們(當(dāng)?shù)厝耍?zhǔn)備砸碎了做石灰,我們是廢物利用。為什么我要找那種石頭呢?(作握拳狀)因為這種石頭很壯,太湖的石頭(擺在這里)就不像樣了,太細氣。太湖石很細氣,在四合院、小花園、我們家里面是可以用的,在這種大廳里面只能用(石林的)這種石頭,我很早就覺得一定要用這種石頭。在香港中國銀行我本來預(yù)備要用的,后來因為聽說是我選的,他加價十倍,敲竹杠,那我就說不要了。結(jié)果我們到柳州去找,柳州的石頭沒有這么好。但(石林的石頭)香山飯店是有的,那時是因為有一個將軍(做拿電話狀)幫我聯(lián)系。
(旁人香山飯店的石頭沒這個好。)
貝:這個好。
王:這是貝先生親自挑的嗎?
貝:不,不,香山飯店是我挑的,那個時候,我們可以挑的地方很小,在這個地方可以挑,別的地方不能動的,國寶嘛。這次在外面挑的,范圍大一點,選得好。不是我選的,(指著身邊的年輕人)是他們選的。這些石頭很重。在這個大廳里擺什么東西呢?這個現(xiàn)在還沒有做好呢,(指著水池中的卵石)將來這些都要拿走的,要鋪黑石擺水,黑石擺水,就可以反照投影,一塊石頭就變兩塊了。這個大概明年才可以看到。還有竹子,室內(nèi)植物,能生存的很少,比如外面的槐樹,一搬進來,一定死,養(yǎng)不活的,養(yǎng)得活的極少。養(yǎng)得活的幾種,竹子是其中的一種,它上面有噴水,我昨天看了,每一天噴幾次,竹葉的水量一定要高,有竹子跟石頭就夠了,我要求竹子也要大,他們到廣西,后來到杭州拿來的,但這個竹比較細小一點,所以我看來應(yīng)該再大一點。
王:以后再長一長會不會大一些?
貝:竹子不會再長大,所以我叫多加幾個高的,這樣有高有低。(手指大廳)這個地方照我的看法是廣場之一,人們可以從這兒走到西單,中國銀行不讓我這樣,也許它……這個我沒有權(quán)。我的意思是人們可以走過,來來往往。(手指大廳里端)那里面可以作銀行的,(再手指大廳)這里應(yīng)該公用,應(yīng)該走來走去,(手指東南角大門)那個地方就不同了,重要人物從那里進,兩面有梯子,(手指東南角大門內(nèi)側(cè)的花池)這個種花的,攔住一點,但看是可以看,走過去沒那么容易。(手指東南角大門頂部)招待所(按:指接待廳)在上面,本來我設(shè)計時上面可以看到天壇,現(xiàn)在包先生把我擋住了,看不見了。
王:聽說這是您的收山之作?
貝:這么大的不做了,小的還做,自己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