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開平職業:金燈寺守護者
海拔1700米的太行山麓林慮山巔,有500余尊佛像,云霧繚繞宛如仙境。為守護國寶金燈寺,馮開平一守就是23年。
寺院里沒有水,就喝石縫滲出的水;沒有電,點了十幾年蠟燭;沒信號,妻女出車禍全然不知;不通車,這些年來他很少回家。他穿兒子穿剩的衣服,抽三五塊錢一包的煙,就連發芽的土豆和長毛的饅頭也舍不得扔掉。為保護國寶,被刺傷、被捆綁……貧窮、困苦、危險都阻擋不了他。因為心中的那份責任,即使面對生命威脅,馮開平也沒有退縮一步。
前幾日,山西晚報記者探訪了剛剛從北京捧回“全國文物系統先進工作者”獎章和證書,山西省唯一獲此殊榮的個人、金燈寺忠實守護者——60歲的馮開平老人。
通往金燈寺的山路險象環生
“老馮確實在這里不容易,一般人根本做不到。再說這段山路可難走呢,我們每次來都發愁,所以我提前讓你來時不要開小轎車,怕磨壞底盤,只有越野車才能走這個路,還必須得司機把式過硬。”隨同山西晚報記者前往的平順縣文物局工作人員書源女士說。
前幾日上午,山西晚報記者驅車出平順縣過杏城鎮玉峽關,車輛跨過了一座又一座山峰,在蜿蜒盤旋的山路上左右來回顛簸著向太行山麓的林慮山巔行進,濃濃的大霧在路的前面飄過來擋住了視線,一會兒又若隱若現,路邊下面就是萬丈的懸崖絕壁。走了3個多小時,終于來到了被譽為“上黨懸空寺”之稱的金燈寺。
頭發花白,濃眉大眼,說起話來干脆利索的馮開平老人把山西晚報記者讓進一間狹小的屋子,這里既是宿舍也是他的辦公室。屋內一張床、兩張桌子、一個監控屏幕就占滿了空間,其他就是些鍋碗瓢盆的生活用品。
提及被評為全國文物系統先進個人,馮開平說:“這些年來我老伴為我付出的太多了,沒有她的支持,我這邊也干不好工作。這次去北京領獎是女兒從網上買的票,老伴和我一起去的。我和老伴都60歲了,最遠就去過太原,所以帶她一起去北京了。這次在北京,國家文物局有關領導帶著我們參觀了故宮、登了八達嶺長城,我和老伴特別高興,可是開了眼界了,就是覺得自己快要退休了,不能為國家做貢獻了。”
7月24日,在北京,馮開平登上絢爛的領獎臺,披紅戴花在聚光燈下領取了屬于他的人生獎章和證書。
回家對于守寺人成了奢望
馮開平向山西晚報記者講述了他23年來守護寺院的艱辛。1995年5月的一天,平順縣文化局局長李銀生找到馮開平,開門見山地說:“開平,今天找你來,是想請你去做金燈寺文管所文管員,我考慮了很多人選,覺得你合適。”
李銀生是馮開平在晉東南戲校讀書時的老師。馮開平從戲校畢業后,就在平順縣落子劇團工作。李銀生的話讓馮開平很意外。那天晚上,馮開平與妻子孟喜梅說起了去看守金燈寺的事。孟喜梅極力反對:“我不同意!你是有家室有孩子的人,好端端的去看守什么寺廟?”她把剛一歲的二兒子馮鑫塞到馮開平懷里:“你問問你兒子同意不?你走了,這個家怎么辦?”一連幾天,馮開平郁郁寡歡,妻子最終妥協了。
1995年5月20日,當年37歲的馮開平第一次來到金燈寺。馮開平沒想到,金燈寺距離縣城那么遠,而且,過了玉峽關,可以抵達金燈寺的只有一條崎嶇難行的山路。馮開平這才明白,大名鼎鼎的金燈寺原來是一個遠離人煙、幾乎與世隔絕的寺院。金燈寺距離最近的村莊平順縣杏城鎮背泉村,也有4公里山路。
既來之,則安之。馮開平在文化局聘請的臨時文管員、背泉村村民張江福的引領下,從東到西轉了一遍寺院,默默記住了寺院的“家當”。當時的金燈寺沒電、沒電視信號,甚至連基本的生活必需品都沒有。“做飯燒的柴火是在夏天砍些樹枝和灌木放在山里曬干,等到冬天備用。在吃的方面更不講究,除了自己來時背些米面外,就是一些上山來的香客給帶些玉米面啥的,因路不好走也多帶不了,有什么吃什么,吃飽肚子就行。”想買豆腐還需到40里以外的玉峽關去買。
金燈寺遠離村莊,沒班車。馮開平回一趟家需先步行下山到玉峽關,才能坐上到縣里的班車。班車下午3點發車,第二天才能從縣里返回玉峽關,也就是說,往返一趟縣里,路上就得兩天。所以,回家,對于馮開平來說,是一種奢望。
為守寺曾與死神擦肩而過
上世紀90年代,先后有五六個和馮開平一起守寺的老人因盜賊猖獗而離開,只有他堅持了下來。相對生活的清苦,讓馮開平真正感到無力且氣憤的,是盜賊對金燈寺的光顧。1996年到1997年兩年時間,馮開平和文管員張江福先后經歷了4次猖狂盜掠。每當提起,仍讓馮開平心有余悸。
金燈寺修建在孤立無援的懸崖絕壁上,雖是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但地處偏僻、道路崎嶇,加上以前沒電通訊不暢,一度成為不法分子盜竊的對象。慢慢地,馮開平學會了辨識游客與盜賊。1997年10月的一天,馮開平發現了一個異樣的“游客”。為防意外,便一直尾隨著他。那人見馮開平寸步不離跟著他,忽然兇相畢露,一把卡住了他的脖子。馮開平想與之搏斗,讓他沒想到的是,歹徒的同伙忽然沖進來,一把匕首冰冷地抵在了他的腰間。匕首在用力,掐他脖子的盜賊也在用力,馮開平的身子癱軟了下去……兩個盜賊把昏厥的馮開平用一條繩子從背后捆好,扔到了廚房。接著,把守護金燈寺的同伴張江福也捆在房間的床上。清醒過來的馮開平滾到門口,從門縫向外看去。兩個竊賊并沒動手,只是離去時用錘子狠狠敲掉了一尊摩崖石像上凸出的部分。
第二天,張江福離開了寺院,金燈寺就剩馮開平一個人了。
提到妻子,老馮不住落淚
馮開平獨自在金燈寺看守了3個月。沒電、沒娛樂、沒親人,長夜漫漫,與他相伴的只有一尊尊默默的佛像。
馮開平與盜賊斗智斗勇那幾年,獨自帶著3個孩子的妻子孟喜梅也經受著生活的磨難。為了生活,孟喜梅開過煙酒鋪、賣過衣服、炸過油條、賣過飯。她每天背著兒子進貨、裝貨、卸貨、收攤,其艱難不言而喻。1996年秋,兒子得了疝氣,她一個人守在手術室外面淚流滿面。
1999年正月,孟喜梅膽囊炎發作,住進了醫院。手術后20多天,馮開平才得以下山,看護了妻子一段時間。然而,手術后孟喜梅的膽囊部位還是疼痛不已。馮開平為了護寺院,不得不把妻子托付給岳母和妻妹再度上山。半年過去,孟喜梅瘦得皮包骨頭,去了山西醫科大學附屬醫院,接受第二次手術。手術前,馮開平才趕到了太原。
1999年,金燈寺第一道大門被擴建修繕。2000年,平順縣文化局給在外看守寺院的文管員各配備了一部“摩托羅拉”。雖然有了手機,但金燈寺沒信號,也打不出去,想打出去電話需要到“南天門”。即便如此,馮開平還是不敢輕易打電話,因為金燈寺沒有電,手機的電一旦用完,還得到背泉村百姓家里充電。
2005年臘月廿八,孟喜梅和女兒去長治采購年貨,回家路上突遇車禍。女兒手臂骨折,孟喜梅的臉部被縫了47針。孟喜梅的弟弟執意要給馮開平打電話,孟喜梅含淚搖頭:“寺廟里都是國家的寶貝,比你姐的頭值錢,比你姐夫的頭也值錢,沒人接他的班,他不能離開啊!”直到正月初六有香客上山馮開平才知道家里出事了。
“這些年來愧疚太多就是對不住妻子,她為我的工作付出得太多了!”提及妻子和家人,馮開平不住地落淚。
他見證了古寺的變遷
2007年春天,金燈寺終于告別千年黑暗,迎來了光明。沒電盼電,有電怕電。金燈寺位于萬仞絕壁邊緣,一遇雷雨天氣,房間的電線便小蛇一般四處碰撞出藍色的火焰。所以,一到下雨天,馮開平就只能睡在沒有通電的漆黑的佛殿里。
2008年,馮開平的工作手續被理順,他擔任了金燈寺文管所所長,差額編制,每月有了1300多元工資。近年來,隨著兒女們相繼長大外出打工,2014年春節,孟喜梅上山得以與丈夫團聚。
馮開平的默默堅守沒有白費,如今的金燈寺變得越來越好。他看管后的第13年,寺里通了電迎來光明;第16年,寺里安裝了監控;第21年,國家開始搶救性保護金燈寺的文物。
“現在手機有了信號,不僅跟家人聯系方便,更重要的是,有了手機信號后,文物安全又多了一層保障。”原來沒有手機信號,報案需要步行到20多公里外的玉峽關,現在如果再遇到偷盜,一個電話就報了案。馮開平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讓馮開平最為欣慰的是,平順縣委、縣政府對于金燈寺的修繕和保護非常重視,經過多方努力,2015年,金燈寺終于迎來了大規模的修繕和加固。歷經千年風雨滄桑,這座千年古寺終于可以重新煥發生機,這讓馮開平23年守“金燈”有了更深的意義。
“明年馬上就要退休了,我也不能為國家做貢獻了,但是隨著寺院條件變好,吸引更多游客慕名前來,將來也有年輕文保員愿意來這里接班。”馮開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