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無論是家庭教育還是學校的基礎教育,從本質上說,都需要以農耕文化為本。只有這樣,它才是有根基的,不虛空的。
教育里重視農耕文化,簡單點說,就是教育要遵循生命的規律,不能違背它。你不能一廂情愿地說,我為了你成長更好,我要怎么做——結果適得其反。這個農耕文化的核心,跟工業文化不太一樣的地方在于,它都是個體性的,農耕文化都是個體性的,都是一個又一個——每“一個”都是不一樣的,每“一個”都是唯一的,每“一個”都是有生命的,每“一個”都是有成長規律的。
從農業耕種角度來說,就是你要注重農時,要明白在什么季節播種,在什么季節收獲。
比如我們家種的番薯——就是地瓜、紅薯,每年都能收獲不少,但今年種的地瓜,沒有收成。
我問:“怎么會沒有收成呢?”
我媽媽是一個很厲害的農民,應該不是技術原因導致一無所獲的。她說:“哎呀!前面種的地瓜碰到臺風暴雨了,全部被淹死了。所以臺風過后,我重新又種,但是時間不對咯,地瓜就不長了。”
她是真的沒有想到,延誤了一個禮拜的農時,你再種,地瓜就不成長了。所以這個土地,你要敬畏它;這個氣候、大自然,你要敬畏它。你沒辦法說人定勝天的。你看同樣的地同樣的種子種下去,一樣的培育,那個長得很茂盛,這個就不結(地瓜)了。
從這個意義上說,農耕文化里的一些啟示運用到教育領域,我們就能理解了。
比如同樣一個老師,跟另外一個老師,對孩子的影響就不一樣。有一些孩子就確實會更喜愛某一個老師,就像大家說的“親其師”才能“信其道”——我因為喜愛這個老師,我特別愿意在他的學科上投入,我對這門學科特別有感情。這個很自然,這就是農耕文化的特征:它是有感情的,它是有溫度的。而工業文化,你可能不需要感情,它用的都是機器,直接操作,它可以大批量的生產,它可以不要考慮大自然的這些要素。但農業文化倚重的,顯然不是這些。它要求你尊重它的規律,給予遵照規律的呵護和關照。每個生命的成長也是這樣的。
我曾到某著名高校給一些教授們講課,后來高校附屬小學的老師給我講了一個事情,他說:“張老師,你講生命的規律真的很好,太對了。我給你舉個例子,我們這個大學的一個教授,生了個孩子,特別寶貝——教授年紀很大了才生,所以非常寶貝,孩子也是全家的寶貝。舍不得讓他爬,舍不得讓他跌倒,舍不得讓他哭泣,一點都舍不得。就是這么整天抱著。沒想到抱著抱著,孩子就到了該走路的年齡了,但是這個孩子就是不會走路。后來他終于會走路了,但他不懂得怎么走路。”那天,那個老師還給我學了一下,就是孩子不是這樣正常地平衡著訓練出來的,也就是我們每一個正常的人都可以、有可能學會的那種自我平衡。這個孩子就是因為沒有經過這個訓練,他沒有自我平衡能力,他走路就不平衡。所以,他走路要跳著走,像袋鼠一樣。現在孩子讀六年級,他還是這樣走。
你聽了很震驚嗎?就是這樣的,就像我母親想在延誤的情況下種地瓜一樣,你違背了大自然的規律,就一定有壞的結果。
這個教育里面,我們所遵循這種農耕文化規律,其實就是對生命成長規律的尊重。所以,我經常會強調,生命是有節律的,急不得,慢不得。有一本書叫《卡爾·威特的教育》里面有一段很好玩的情節,卡爾·威特的一個朋友問卡爾·威特說:“我孩子的教育會不會太晚了?”然后,卡爾·威特問他:“你孩子多大了?”他說:“我孩子已經出生三天了。”卡爾·威特跟他說:“那你至少晚兩天了。”
這個德國的教育家認為,對孩子的教育要從一出生就開始。
當然,從一開始就開始不是意味著要教他識字,教他唱歌,而是要用正確的方式對待他,用自然的方式對他。讓孩子生活在良好的環境里。這些不像教育的教育,其實才是真正的教育啊。
我有個朋友是初中的數學老師,教得很好。有一次我在他家里的院子里乘涼,看他在教女兒數數。女兒數數呢,數到15就再也數不過去了,連連大呼:“太難了,太難了。”我這個朋友的孩子只能數到9,就再也數不上去了。
我當時在邊上著急啊。我對我的朋友說:“你干嗎這么著急呢?孩子這么小,還沒上幼兒園,你就讓他數數干什么呢?”
他說:“我們同事的孩子都是這么小就這么開始教育的。”我說:“真的沒必要。真沒必要。為什么沒有必要呢?人類智慧的開啟,它是有時間的。你有時候完全不會的東西,到時間,也就會了。”
我還要回到我們的農耕文化中,去講這個觀點。
前幾天,我妹妹給我說,我農村家里的那個院子里種了龍眼。今年是我們家的龍眼的“大年”。龍眼結果子的年份,往往有一年是大年,這個大年就是會長很多果子。第二年小年就是有的有,有的沒有,有的長得很少。我父親非常重視,而事實是龍眼結果結得特別的旺。我看著就很喜愛,黃燦燦的。但我父親希望它長得更好一點,然后就給它澆肥。但一般地來說,這個夏天,澆了化肥,水果一定會有麻煩的。化肥會灼燒水果的根,會燒掉根,甚至會使得果樹死亡——燒死了。我父親是好心,卻把事情弄糟了。我妹妹告訴我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果子掉落。然后,我父親相當難過——我妹妹叮囑我回家千萬別提這個事。我父親在水果種植上,經常干這種傻事,比如種的一些蔬菜也是,澆太厲害了死掉了。我們家有一棵桂花樹也是,開得非常好,他希望他開得更好一點,澆化肥,基本上都給澆死掉了。
我父親也在農村生活,但是他是七歲,虛歲九歲,就開始去學做工,進了工廠。也就是說,他實際上是沒有農村人的種植經驗的。他只是想到,澆肥是可以使樹更好地生長,但是沒有想到這個澆肥應該怎么澆,應該澆什么肥。結果就是讓好好的樹,好好的果子,毀掉了。
這是真的,人的經驗,人的經歷,它都有一種自然的自育,自然的智力,自然的智慧。有時候強求不來,強求也沒有價值,甚至會適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