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擇端《清明上河圖》上,有一家“久住王員外家”,這是一名王姓富戶開設的民宿。透過這家民宿的樓閣窗戶,我們可以看到客房內(nèi)有一位書生模樣的客人在讀書,也許他是一名從外地來東京趕考的士子,租住在民宿里。我們還可以看到房間內(nèi)部的一些陳設與家具,其中有桌、椅、衣架、箱子,案頭有筆架、花瓶。
他身后的墻壁上,還掛著一幅書畫掛件。宋朝的酒店、茶坊與客店,確實流行以名人書畫作房間內(nèi)部裝飾,這一裝修風格是從北宋開封形成的。耐得翁《都城紀勝》載,“(杭城)大茶坊張掛名人書畫,在京師只熟食店掛畫,所以消遺久待也。今茶坊皆然”。吳自牧《夢梁錄》亦說,“汴京熟食店,張掛名畫,所以勾引觀者,留連食客。今杭城茶肆亦如之,插四時花,掛名人畫,裝點店面。”
但這些,都不是我們要介紹的宋朝民宿的特別之處。好了,現(xiàn)在說宋朝民宿的第一個特別的地方:客房內(nèi)一般少不了一件擺設,那就是供客人題詩的詩板。宋朝的文人出外在外,住了旅店,有題詩打發(fā)時光的習慣,就如今日我們發(fā)網(wǎng)帖。
如果旅店沒有提供詩板,那么客人在房間的墻壁上題詩,也是允許的。宋代有許多題壁詩,其中不少詩歌便是題在旅店墻壁的,最著名的一首叫做“題臨安邸”:“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題目中的“邸”,便是邸店、即旅店。
在沒有互聯(lián)網(wǎng)的宋代,民宿客房內(nèi)的詩板或詩壁,就如今天的BBS,有人在上面題詩,相當于發(fā)帖;有人讀到那些題壁詩,忍不住取來筆墨,和詩相應,有點類似于我們現(xiàn)在的跟帖;詩壁題滿之后,店家會再粉刷一遍,類似于刪帖。
那時候最容易引發(fā)“跟帖”的題壁詩,似乎是女子所題的詩詞。南宋人周輝,常年出門旅行,在郵亭客舍歇息時,便以“觀壁間題字”為樂。他在常山道的一間旅館中,讀到一首格調(diào)曖昧的小詩:“迢遞投前店,颼飗守破窗。一燈明復暗,顧影不成雙。”詩末署名為“女郎張惠卿”。后來周輝回程,又投宿于此店,發(fā)現(xiàn)“女郎張惠卿”的那首詩,已經(jīng)成了“熱門帖子”,和詩“已滿壁”,“跟帖”擠滿了整面詩壁。
宋朝民宿的第二點特別之處,是宋政府要求,客人如果在旅店里生病,店主有義務為他請醫(yī)生。宋朝政府對于民間開設旅店,制訂有一些規(guī)則,叫做“約束客店戶”,內(nèi)容如下:
一、逐店常切灑掃頭房三兩處,并新凈薦席之類,祗候官員秀才安下;
二、官員秀才到店安下,不得喧鬧無禮;
三、客旅安泊多日,頗涉疑慮及非理使錢、不著次第或行止不明之人,仰密來告官或就近報知捕盜官員;
四、客旅不安,不得起遣,仰立便告報耆壯,喚就近醫(yī)人看理,限當日內(nèi)具病狀申縣照會,如或耆壯于道路間抬舁病人于店中安泊,亦須如法照顧,不管失所,候較損日,同耆壯將領(lǐng)赴縣出頭,以憑支給錢物與店戶、醫(yī)人等;
五、客旅出賣物色,仰子細說諭,止可令系籍有牌子牙人交易,若或不曾說諭商旅只令不系有牌子牙人交易,以致脫漏錢物及拖延稽滯,其店戶當行嚴斷;
六、說諭客旅:凡出賣系稅行貨,仰先赴務印稅訖,方得出賣,以防無圖之輩恐嚇錢物,況本務饒潤所納稅錢;
七、說諭客旅:不得信憑牙人說作高抬價錢、賒賣物色前去,拖墜不還,不若減價見錢交易,如是久例,賒買者須立壯保分明邀約。
右仰知委
年 月 日
簡單翻譯一下:
1、民宿要經(jīng)常打掃,保持衛(wèi)生、干凈,特別是官員、士大夫住宿的上房,要注意勤換被席;
2、如果有官員、士大夫前來投宿,請不要喧嘩無禮;
3、發(fā)現(xiàn)舉止異常的旅客,請就近報告官府;
4、旅客在店中生病,不得驅(qū)趕,必須報告地方耆壯,就近請醫(yī)生為其治療,然后報官,由官府支付治病的費用;
5、對投宿的客商,客店有義務告訴他們:請找有執(zhí)照的牙人(中介)交易;
6、對投宿的客商,客店有義務告訴他們:請及時納稅,本處稅務有優(yōu)惠政策;
7、對投宿的客商,客店有義務告訴他們:不要貪圖高價而賒賣貨物,盡量采取現(xiàn)錢交易,以免損失,如果是賒賣,請記得訂立合司,有擔保人簽字。
你覺得這樣的店規(guī)有沒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