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來,外國人最有逼格的當屬貴族,他們引領時尚潮流;而在中國,最受尊崇的卻永遠是文人。在中國,文人是一個理想化的概念,是傳統文化高度凝練的形象。中國文人的審美理論中,有一個僅可意會,難以言傳的概念——意境。
幾千年來,中國的文人有一些共同的特征:詩賦文章、琴棋書畫無一不通,清茶淳酒頗有講究,或而山居小聚、或而庭前看花、或而街坊聽曲,他們的居所往往還有一個很雅致的名稱——文人空間。
自然空間是器皿,是表現物質的原始形態;而文人空間是道法,由人來認知自然而賦予了意識與思維的生活哲學。文人空間的精髓是把形而上落實在形而下,那是道器結合的理念與體現,一種以物質為承載,精神為訴求的價值觀。其實也都是關于行與知,物理與道理,精于工與游于藝,生活閑適與生命通達的相融與相合。
我們所謂的“文人空間”,其實是一個徹底浸透中國氣韻的文化空間,大到結構與功能布局,小到一桌一椅一花一木,都通透的體現著傳統文人一脈相承的處世哲學,韜養含蓄,文質彬彬,和而不同,禪思高遠。
我們發現由些許器物所組成的“微空間”里,確是存在著諸多學問與理法。正如《閑情偶寄》中記:“器玩未得,則講夠求;及其既得,則講位置。位置器玩與位置人才同一理也……有才不善用,與空國無人等也。他如方圓曲直,齊整參差,皆有就地立局之方,因時制宜之法。”
明朱承爵在《存馀堂詩話》中也提到:“作詩之妙,全在意境融徹,出音聲之外,乃得真味。”同樣,對于空間,意境也是一種形而上的境界,是整個空間在環境布局之上的、與人的精神對話和情思融通。
禪意與文人境界的體現,是在高度審美品味下的一種綜合化集成,絕非簡單家具的拼湊所能實現。文人空間的禪意多有“君子之風”——仁者樂山、智者樂水、知音樂琴、學者談詩、文人樂書、雅士樂畫、靜者知香、動者喜酒、清者禮茶。這些喜好,涵蓋了君子的審美情調與生活品味,勾勒出風流倜儻的文人氣質。
山、水、琴、詩、書、畫、香、酒、茶,這九樣事物,給人穩定感,符合古器物沉穆、厚重的歷史氣質。觀者心靈也隨之沉靜,極易致人寧和。一個文人所生活的空間里,有花、有茶、有香、有植栽、有書畫、有雅翫,都是很自然的事,而因為對器物的美感的要求,還有文人對雅的追求,所以有些趣味與雅致的物件。
說到有趣雅致的物件,就不得不提一提“清供”了。古代文人空間里的“清供”,往大了說,就是在居室墻掛名人字畫,瓶插素凈之花,往小了說,就是在桌子案頭置一盞博古架,以木座襯托幾塊石頭,陶冶情操。不經意間,我們與古人交相輝映。
清供之盛行,甚至成了書畫、雕刻的一個重要題材,稱作“清供圖”。古人以正月初一為歲之朝,是日案頭必定要有花果,便稱作“歲朝清供”。歲朝清供常用水仙、佛手、梅花再加松枝,北方人最少見的是其中的佛手。既然稱之清供,散發的香氣一定都不是濃艷的,卻并不代表暗淡,仍然是持久清雅的路數。
文人空間里除了案頭清供,庭院里的“奢侈品”也是很有講究的。何謂“奢侈品”?莫非是黃金鑄造的金屋,或是關著美女的銅雀臺,還是堆滿金銀珠寶的地下室?在文人看來,這般都是俗物了。
古代的園林都是大官富商在隱退后,買地置房,大部分是官場失意,在小小園林中尋求一己之樂。而這一己之樂的實現,則需要一些隱逸的點綴,比如借助亭臺樓閣、路廊島橋、墻垣門窗、木石花草,通過聚隱透借,幽曲疏露的方法,利用有限的空間來表現出的山水文化。
縱觀古人的生活空間,是文人精神情趣的一種投射。文人們在斗室之中,方寸之間,抒發胸意,盡情灑脫,充分展現自己的理想和志愿,從那些精微的花草木石之中領悟自然的奧妙和人生的精義,營造出理想的精神世界。
與這些雅物雖相伴無言,卻如同面對平生知己,可陶性、可舒懷、可銘志、可寄情……當我們手中摩弄著先賢的文房器物時,是否領略到他們學無止境的精神追求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