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是什么?或許可說是離不開書的人。起碼古人是這樣。讀書是有目的的,為了廣博見聞,學習經典,經世致用。但日久成癖,讀書就變成了習慣性的交流,甚至三日不讀書,便自覺語言無味、面目可憎。
有書就有了書房,雖然書隨處皆可讀,但讀書人誰不希望有自己的藏書,誰不希望有自己的一方天地讀書習文會友呢?書房無須大,容身即可;器物不求精,悅已就行。有幾架書,一桌一椅一盞燈,就有了書房的規模,就有了于日常中沉思靜悟、安頓心靈的所在。無論外面如何喧囂,進入這個小小的空間,宛如到了一片凈土。
■藏書萬卷,戲墨自娛。
塵世的風雨來了,便躲進這心中的小樓,閑銷日月,洞察萬物,夜臥不作華清高樓夢。「世事不如閑靜處」,書房是眼下安貧樂道的生活,書房是遠方逍遙神游的詩意,一間書房,就是一個世界。
中國人的「富足」不著意于物質,而是追求精神上的逍遙清曠。梁漱溟在《東西方文化及其哲學》中一語中的:「中國人對生活的態度本質上是審美的,是享受生活,并不特別看重物質是否豐厚,而是有一點享受一點」。
同西方文化相比,中國文化更重視德性的內斂向靜。書房之中,無事兀坐,圖書四壁。莊周太玄、楚辭黃庭、國風左傳、太史公書、陶杜詩、韓蘇文,遂意翻閱,不求甚解,一日即是一年的功課。夜靜時讀史,月明自煎茶,清夜安眠白晝閑。
興高時,徜徉筆墨,作詩自娛。晨起午睡,不修不飾,放下營利茍且,無意人間是非,只以一抹閑云的心情棲息于室。書房,是從紅塵拂出的一片凈土。
■理想的書房,無所謂高屋、斗室。
唐代劉禹錫雖只有一間簡陋的書房,但《陋室銘》中有云,“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可以調素琴,閱金經,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
明代的歸有光,在年少時代曾廝守于一間極窄小的書齋,名曰項脊軒,“室僅方丈,可容一人居”,卻“借書滿架,偃仰嘯歌;冥然兀坐,萬籟有聲。而庭階寂寂,小鳥時來啄食,人至不去。三五之夜,明月半墻,桂影斑駁,風移影動,珊珊可愛。”
還有明代著名的藏書家胡應麟的藏書之室自稱為“二酉山房”,書房的匾額由黎惟敬用古隸書題寫。書房之中,除藏書外,只有一榻、一幾、一博山、一筆、一硯、一丹鉛之缶而已。每當亭得深夜,坐榻隱幾,焚香展卷,就筆于硯,取丹鉛而讎之,倦則鼓琴以抒其思,如此而已。書房雅致生活,于此可見一斑。
清代著名學者李漁在《閑情偶寄》一書中專門談到書房的裝飾,有很多精妙的設計,但崇尚的是“宜簡不宜繁”,力求“高雅絕俗之趣”。自古及今,書房并無一定之規。富者可專門筑樓,貧者或室僅一席;有的雕梁畫棟,有的則環堵蕭然。文人的書房,形形色色,韻味無窮,是文人舒張自如的精神世界。
有趣的靈魂出拔于常俗,書房之中:徜徉筆墨、讀書兩卷、焚香品茗、兀坐吹簫、清談弈棋……在足夠豐裕的個人精神與天地之中,門外的熱鬧鼎盛,不過是營營擾擾。一個書房,就是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