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深媒體人,曾主持《有報天天讀》等時評節目,后出任騰訊視頻錦麟頻道總編輯,現創辦錦繡麒麟傳媒。
十年后,我七十五歲。
之前十年,活得峰回路轉,跌宕起伏。
2007年之后,據說管理層幾度想把老楊的讀報節目給撤了,但舍不得嘩嘩的銀子,于是看在收視率和廣告收入的份上,一忍再忍。接著2009年初主持“走讀大中華”,那幾年幾乎走遍了兩岸四地,上山下鄉,走街串巷,和讀報節目一樣,仍是一份苦活。
2011年離開鳳凰,去了香港衛視,拍了一部至今還無法播出的“強疆夢”。香港衛視給的年薪不少,但因為想法無法落地,而投資方對認真做電視的興趣度不高,無心經營,理念上分歧日漸增多。
2013年自主創業,組建“錦繡麒麟傳媒”,與騰訊合作,推出“天天看”“夜夜談”“穿越”“微像”等視頻節目,創下了很值得稱道的點擊率。2013年至2017年,除了創業路上的各種艱難險阻之外,備受煎熬的還包括節目因各種理由被取消,團隊骨干或許因為看不到前景,以各種借口和理由離開。但“人在陣地在,平臺在就有希望”,的確,一切都在轉變中,老話說得好,否極泰來。
如果沒接到《中國新聞周刊》這一份稿約,我斷然不敢預測未來十年,甚至十年之后的事。并非所謂“今朝有酒今朝醉”,持有“得過且過”的消極避世心態,也并非排斥各種像模像樣預測大師的煞有介事。約稿函煞有其事地說:“十年,用來描述一種漫長的等待,期盼和過往。”而其實,古時候很多文人墨客,對各種各樣的十年,總是很矯情地長吁短嘆,寄予諸多的滄桑和慨嘆。這些慨嘆,幾乎不怎么管用,對人類歷史發展進程,這些不同成色的展望未來,至少并不會比劉伯溫、比《易經》、比《黃帝內經》要高明。
想起了自己的前六十年
在進入日新月異、迭代更新、以秒為計算單位的時代,展望十年或十年后,有意義嗎?
展望和勾勒理想,原本是當權者喜歡干的活。升斗小民展望未來十年,有何意義呢?
不免躊躇。于是想起了自己的前六十年。
我的人生總是在大起大落之中度過的,典型的“共和國小苦瓜”,經歷過“文革”,上山下鄉,病退回城,恢復高考,留校工作,赴港謀生,屢次失業,幾度瀕臨絕境。2002年與鳳凰結緣,開始了另一種媒體人生涯。六十歲不知天高地厚,自主創業,居然還能堅持五個年頭,那不是堅持,那是熬,深信熬過五年,就是“大雪出關,一馬平川”了。
茅山道長說,龍陷淺灘十年,該要翻身了。諸多端倪顯示,小龍翻大江,我想這時辰也差不多該到了!
過去的一年我完成了西伯利亞貝加爾湖之行,讓我對“向死而生”“活著就看得見”的生命哲學,有更進一步的感悟。如果能挑戰一下極限,我還會做更多的嘗試。至少王石、孫冕還是我學習的榜樣。
這一年,我的一本老書《不知天高地厚-楊錦麟觸電記》在香港出版。這本書原本計劃2013年在內地出版,當時書名叫《老房子著火了》,卻因為某些原因出不了。這本書在香港成為了十大暢銷書之一,其實內容也沒怎么犯忌,只是老東家一時糊涂,動員了一些資源,做了些不合適的手腳。但書出了,事情過了,再次學習了星云大師的《寬容與智能》,對寬容有了更深刻的感悟。
財新傳媒總編輯胡舒立在推薦此書時,寫了一句“文人楊錦麟”,我讀懂她的“揶揄”,也讀懂她的肯定。
京城一友人在和我討論某話題時,也對我有“赤子之心,一介書生”的評價,我對“一介書生”很是受落。
這一年,有兩位尊者離開了我們,一位是老前輩,一位是師母,通往天堂的路,多了兩位善良的人,這也是人生必然要面對的有序無常。
這一年,女兒出嫁了,把她撫養成人,是人生最大的愿望之一,萬般不舍也得舍,她感到幸福,我們也感到無限寬慰。
2018年,我充滿了期待。
1月初,錦麟公益基金會在汕頭有一個新的圖書館落成。1月中旬,我應邀再度前往西伯利亞貝加爾,給馬云創辦的湖畔大學一期學員上一堂畢業課,順便拍攝“錦麟煮酒”的專題片。然后在2月初應邀去不丹過節,我們會在喜瑪拉雅山脈雪峰下搞一場全球文化活動直播。如果大家愿意一起去的話,我可以想想辦法爭取比較便宜的機會。
我喜歡極寒之下的涼爽和清醒。終南山律宗祖庭凈業寺釋本如大和尚希望我“制心一處”,這一點我還做得不夠好。創業路上,從0到1,多半是要親力親為的。找不到合適的幫手之前,我恐怕還要繼續這樣奔走,所幸身體還行。
十年后錦繡麒麟傳媒將在月球直播
高新科技的疾速發展,給社會進步帶來了更多的想象空間,更多地把不可能變成可能,際遇每天都在出現,也每天都在更新。未來十年,也許我們該讓位給智能機器人,很多人會失業。
但我的“錦繡麒麟傳媒”不會被淘汰,相信它會找到另一個優化升級的機會。大部分的業務不再是視頻節目制作、品牌策劃及圍繞品牌的種種營銷活動,它會有一個新的面貌:比如說香港總部公司可能會遷往某座全智能化商業大樓,雇員來自全世界各地;鼓勵在家里上班,但必須有更精準的績效考核和管理;頭腦風暴會議會在加德滿都或不丹舉行;年度表彰會將選擇在位于西伯利亞貝加爾湖畔的森林酒店舉行;績效最優的員工,可以選擇到月球旅行,穿著更加輕便的宇航員服裝,在月球的露天營地里做白日夢然后發朋友圈。
我那時不住在香港,而是住在廣州花都與清遠交界的一座30萬人口的健康城市,我是那座城市的文化顧問。除了借助高鐵上下班之外,也許那時我可以用無人駕駛直升機,輕而易舉地從廣州飛到香港公司上班,過關的手續已經不再需要排隊蓋戳,在越過羅湖橋的那一瞬間,智能機器已協助辦好過境的一切手續。公司的另一處營地在臺灣,中央山脈深處,錦繡麒麟傳媒在那兒設立了一個度假營地。
順便說一下,十年之后兩岸也許已實現和平統一,香港與臺灣,大陸與臺灣的關系更加密切,而這一切的安排并非憑空想象。
十年之后,“錦麟公益基金會”的業務不僅遍及中國大陸,同時也覆蓋非洲、南美甚至在歐美大學里也設立了獎學金。我們的網上教育項目“未來學院”,已成了各國大學必修的課程,這個項目已經分拆上市,李嘉誠的孫子們想就讀“未來學院”,因為成績不夠理想,無法滿足他的入學要求;與此同時,霍英東的曾孫子,也就是郭晶晶的老大,因為品學兼優,被我們“未來學院”優先錄取的,他也因此婉拒了牛津、哈佛大學的入學邀請。
我擔任總顧問的《拙見》,不再是定期在正佳廣場舉行小規模的文化互動,它已經進入聯合國大廳,進入聯合國科教文組織,專題演講會場或選擇在巴黎、倫敦、紐約、華盛頓、東京,最差也得在首爾,但很多時候,我們會選擇在我所住的那座健康城。通過衛星同步的傳送,《拙見》的直播都在數億或數十億以上,十多年前該節目在北極、南極以及喜馬拉雅山南麓舉辦的演講,已成為不可逾越的經典之作。
當然,十年之后,“錦麟董酒”“錦麟福茶”,以及一系列以錦麟命名的產品在海內外熱賣,但根據管理層的建議,我們拒絕了女性內衣以及類似潔爾陰之類的婦女用品加盟錦麟系列的要求,也拒絕了兩個壯陽藥廣告和杜蕾斯希望加入代言行列的請求,其中一個就是輝瑞的偉哥。他們哭著喊著希望我能代言的理由很簡單,一個七十五歲的老人,居然每年都能攀登喜馬拉雅山頂峰,都能在寒冬的西伯利亞貝加爾湖暢泳,都能每年參加探索未知的八十八公里戈壁行走,每天工作十多個小時而毫無倦意,這樣的老人不吃偉哥都這么興致勃勃,吃了偉哥那還得了呢。但我早已經告別了當乙方、當孫子、經常資金流不足、常處于木辦法焦慮狀態的時代了,加上自己還算珍惜羽毛。
再看看十年之后的國際國內形勢
十年之后,特朗普不再當政,那時他八十多了。歐盟國家頻繁更換內閣,當選的都是一堆小鮮肉,或小蘿莉,他們的思維方式的確與東方國家有些不同。中印關系維持現在的水平,莫迪早就退休了,安倍可能在,因為他還年輕,日本人對他的評價和我們完全不同。中東地區仍然繼續搗糨糊,要期待他們政治清明,告別神權,回歸民主,估計還很難,他們人多勢眾但就是打不過以色列,世人逐漸習慣了耶路撒冷成為以色列首都的現實。十年之后,普京也七十多歲了,和我差不多。
十年之后的中國,人民對社會不公現象和事件,可能會更直接訴諸于法律行動,因為那時的人們對用法律維護自身權利的意識相當高漲而且成熟。
那時的教育體制不再像現在那么備受詬病。那時的房價要比現在合理得多。霧霾不會再像今天這么令人絕望。環境生態的保護應該已取得驕人成就。無人駕駛汽車開始流行。高鐵、懸浮鐵路不僅在中國逐漸取代綠皮火車,也開到歐洲、英倫三島,在北美洲廣袤的大地上飛速疾馳。
澳門還像過去一樣,很乖,但總是會出現高官貪瀆的新聞,那里的政府辦公樓離賭場實在是太近了。十年之后香港的一國兩制實踐已經過了三十年,五十年不變的承諾,還剩下二十年的時間。年輕一代的香港人,對祖國的了解更加全面客觀,也更加真實。香港經濟的結構性轉型開始有明顯進步,法治,廉政,言論自由,行會制度依然延續,這是香港作為國際金融中心地位不墮的前提保證。粵港澳大灣區經濟整合互動仍在尋找更符合客觀實際的模式。
至于臺灣,十年之后會不會統一,或會不會按照大陸規定的政治動作,與祖國實現最終的和平統一,仍是未定之數。任何政治整合的過程,絕非一帆風順。祖國大陸有除了武力解決之外諸多解決臺灣問題的辦法,“中國人不打中國人”是最高原則,“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最高段數。
大家心知肚明,“維持現狀”之下,臺灣能憑借的牌也已經不多了。國民黨還是那么不爭氣,馬英九也老了,他或許會成為“五講四美三熱愛”的道德標兵,但在兩岸關系問題上扮演不了角色。臺灣跑不掉,獨立不了,你著什么急!
做自己喜歡的事,就算辛苦也是享受人生
讀者諸君,上述的這些,自然也是一種想象,虛擬空間的想象是可以沒有邊界的,互聯網時代,給這種天馬行空提供了便利。讀者諸君可能會笑話我異想天開,被生活折磨得神經錯亂,以至于胡言亂語,滿口荒唐。
其實不然,任何想象都是現實的折射與重疊所呈現出來的影像,是有現實基礎的。過去十年,很多時候我處于孤獨的狀態,據說孤獨是一種創造力。但其實,獨自一人的時候,我甚至不愿去想,長時期處于“亞健康”中,睡眠不足,運動不夠,應酬太多,壓力太大,精神常處于緊繃的狀態中,有啥好處。
我希望十年之后我不會再是這樣一種狀態。那時的我脫胎換骨,真的是西裝革履,出門不再擠地鐵公交,出差總要對自己斤斤計較,能節省的就盡量節省,不再跑業務、追尾款一天飛四座城市。但做夢的權利總要有的,萬一這癡人囈語實現了呢?
小時候,曾有過兩個理想。第一個緣起于六十年代轟轟烈烈學習雷鋒的運動之中,我被學校選拔參加“鷺島花朵”演出,我扮演的是一名列車員,在舞臺上用歌聲演繹了雷鋒在列車上“為人民服務”,滿頭大汗的情形,節目獲獎了。于是在作文“我的理想”中,把當列車員當成了自己的理想。好沒出息的理想,而且這個理想根本就沒有實現的可能。
第二個理想是小學五年級寫的,我一本正經地表示想當一名農民,在同學們個個想當科學家、人民教師、軍人等等之中,居然只有我提出當農民,這個理想終于實現了,而且這農民當了八年。
六十五歲的人,本來已經是退休年齡的人了,為什么還那么拼、那么不敢偷懶?原因很簡單,這就是我經常提及的,臺灣國民黨元老張岳軍先生生前的一句話:人生七十才開始。這句話很能反映我的心境。
家里人對這句話很不以為然,以為人生七十,最重要的是享受人生。我這樣努力打拼,做自己喜歡做的事,難道不是享受人生嗎?
十年之后,我七十五歲了。“人生七十才開始”,我那時其實才五歲,五歲是最開心的年紀,我肯定會很開心地面對十年后的世界。
那時的我,應該也開始要很開心地面對死亡的問題。臺灣學界泰斗、《巨流河》作者齊邦媛說:“我希望我死去時,是個讀書人的樣子。”老人家也說出了我的心愿。
離九十歲或一百歲,我還有二十余年或三十余年的生命,盡管避無可避要走向衰老,生命的光會逐漸黯淡,但我希望能有尊嚴地老去,努力做好眼前當下的事,最好能再成就一番事業,帶出幾個年輕人,這樣才能對一段曾經跌宕起伏、曲折蜿蜒的精彩人生,有一番圓滿的交代。
逐漸洗去浮躁,告別喧囂,反省人生,寫點值得寫的東西,讀幾本值得讀的書,交幾位知己朋友,若有紅顏知己,也不刻意排拒,希望還能喝醉幾次,偶爾貼幾張美圖,引人遐想,自得其樂,但希望不被人批評“老而不尊”,舉止輕浮而不自持,并因此厭惡我而割席。
該收筆了。十年后再見,看看今天這篇文字,能否經得起時間的考驗。
十年后,不見不散!十年之后,再致十年,那時的題目應該是: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就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