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隆逝世后,他的好朋友、同為猶太人的人類學大師列維·斯特勞斯說他是今世最終一位智者(Sage),點評不可謂不高。無獨有偶,另一位猶太學者、英國哲學家伯林逝世后,也被做過肯尼迪總統參謀的史學咱們施萊辛格稱為Sage。有意思的是,這兩位Sage仍是朋友。據伯林的列傳作者伊格納蒂耶夫說,阿隆是伯林尊敬的僅有一位法國思維家。從結構主義到解構主義,戰后法國知識界群星燦爛,而伯林卻只認一個阿隆,可見規范之挑剔。
雷蒙·阿隆(Raymond Aron,1905-1983)。材料圖
盡管阿隆生前在美國和西歐的首要國家都得到很高點評,但在他的祖國卻有很長一段時間處于十分孤立的狀況,聽說這跟其時巴黎甚至整個法國知識界干流大幅度左傾有關。許多左翼知識分子批判阿隆支持美國及其西方盟國的立場,其對法共和蘇聯的質疑與批判也引起許多左派進步人士不滿。所以,跟他巴黎高師的老同學薩特構成鮮明對比,阿隆成了右派的代表。而跟著蘇聯陣營的問題越來越為外界所知,阿隆的名譽也水漲船高。好在他不只筆頭勤、作品等身,活得也滿足長,在他生前風向就開端轉變了,一些曾經劇烈對立他的人居然成為他的粉絲,有幾位還因對他的敬重而要求采訪他,成果留下了一部很有意思的采訪錄《介入的旁觀者》(Le Spectateur engagé)。特別在他的那本厚厚的回憶錄出書后,法國也給予了他更公平的點評,人們終于知道到他對二十世紀特別是西方二戰后一系列問題的剖析和判別是怎么鋒利,眾多學子才了解一位智者早就給他們指點了迷津,或許頗有“驀然回憶,那人卻在,燈光闌珊處”的感覺吧。
重估阿隆
上世紀七十時代后,特別是跟著冷戰的完畢,歐美政治哲學界占干流位置的是羅爾斯的《正義論》,這是一種受剖析哲學影響很大的政治哲學流派,而阿隆那樣的政治哲學家顯得太老派了,好像印證了列奧·施特勞斯的聞名弟子阿蘭·布魯姆那篇吊唁阿隆的雄文的標題:“最終的自由主義者”。據阿隆的列傳作者Baverez說,阿隆七十二歲時打算把談論羅爾斯作為他在法蘭西學院最終一年的教學內容:是不是他自己也預感到行將退場,世界已是新人的天下呢?
一眨眼,被托尼·朱特稱為黃金時代的那個時代現已遠去,阿隆、薩特等思維偉人都已離開這個世界多年了。阿隆身后盡管有一段落寞的時期,但進入21世紀后,不論在歐美學界仍是中國國內,對他感興趣的人都在添加。筆者在網上粗略查了一下,在世界學界頗負盛名的帕爾格雷夫·麥克米蘭(Palgrave Macmillan)和羅德里奇(Routledge)出書社上一年和本年別離出書了評論阿隆哲學的論文集,都是由西方學界中堅執筆。看來阿隆的思維完全沒有過期。或許真的就像朱特作序的最新阿隆文集The Dawn of Universal History的一位談論者所說,阿隆的哲學是每個對立極點思潮和烏托邦的人的案頭必備?
筆者雖非專門研討阿隆的專家,但讀他的書也有些年初了。青蔥年月里翻閱過他寫的《社會學首要思潮》,經過他的敘說和結論了解了西方近代以來的重要社會思維家。后來因緣湊泊讀到他的自傳,讀得興致勃勃,從此一向帶在身邊。阿隆的自傳能夠說是二十世紀最好的自傳之一。他談自己怎么攻讀康德,怎么由于寫不出東西而煩惱,一個思維家生長的進程仿佛就在眼前回放。里邊也有對許多二十世紀第一流人物的點評。比如從俄羅斯逃亡到法國的哲學家科耶夫,曾一度被稱為納粹桂冠法學家的卡爾·施密特,自然也少不了薩特等法國左翼知識分子。對二十世紀的重大事件,阿隆不惜筆墨,寫出了許多獨特觀點。關于想了解被一位史家稱為“極點的世紀”的二十世紀究竟是怎么回事的讀者來說,他的回憶錄都是干貨,敘說也客觀公平,特別有著逾越同儕的判別力,筆者甚至以為,阿隆是二十世紀大思維家里錯的最少的一位。
上一年美國大選完畢后,有美國學者驚呼西方長久以來的民主政體正面對窘境。而在筆者看來,十分接地氣的阿隆的哲學或許是一帖解藥。社會學咱們羅伯特·貝拉說,回溯傳統,往往是處理學術窘境的一個好辦法。重估一下逝世近四分之一世紀的阿隆的思維,對新世紀或許不無含義。
阿隆的政治實際主義
為什么說阿隆是二十世紀思維家里錯得最少的一位呢?他除了學養豐厚,視界開闊,是一位汲取了歐洲文明首要精華的思維咱們之外,最首要的仍是跟他一以貫之的政治實際主義有關。
當今西方政治哲學和法學界的重量級學者杰瑞米·華頓(Jeremy Waldron)上一年出了本書,書名為《政治的政治理論》(Political political theory)。這個有些乖僻的書名背面大有深意。在華頓看來,許多政治理論家都在研討概念,諸如正義、對等之類,卻不去注重西方社會里的那些迫切需求處理的問題,如憲法問題、兩院制面對的新問題等等。在他看來,那些政治理論家誤入了岔路。筆者對他的批判并未照單全收,畢竟研討正義、對等的學者并非都是不問世事的書呆子,概念的研討也并非不重要,海涅對德國觀念論的辯解至今仍是很有道理的,但對華頓所言也頗有共鳴。就像阿隆的一位研討者說的那樣,在許多政治理論的研討里,要命的是“政治”二字居然消失了!一如聞名經濟學大師科斯批判當今許多許多套用數學模型的經濟學家脫離實際相同?;蛟S這正是不少研討政治理論的人從頭對阿隆這位精研經濟學、社會學等社會科學的哲學家發生興趣的原因吧?
話說回來,阿隆的畢生論敵薩特莫非就沒有對實際的激烈關心了嗎?即使咱們不喜歡薩特的政治傾向,但咱們莫非能夠否定薩特也是位富有正義感、有激烈入世情懷、憐惜弱者的思維家嗎?筆者至今難以忘掉讀大學讀到《存在主義是一種人道主義》時的心境:那樣的文筆,那樣的思維,年輕人怎么能不傾倒?無怪乎這篇文字在二戰剛完畢的歐洲大受歡迎,薩特也立時成為哲學思維界的明星。但是后來知道了薩特從事的政治活動和他的相關論說,越來越對這位文學天才絕望了。好像列維·斯特勞斯在跟埃里蓬的對談里說的那樣,薩特濫用了他的才干。筆者感興趣的是,為何薩特會失誤?這就要回到政治實際主義上來談。
多年前筆者在《讀書》雜志上第一次看到有留法學者寫阿隆的文章,里邊稱阿隆是右派,其時嚇了一跳:那時的天性是覺得右派不是好人。但是今世出色的史學咱們,規范的社會民主主義者托尼·朱特(或許現在在不少人眼里是白左吧?)說,阿隆其實跟他的左派朋友有許多共同點,他們的價值觀也有許多共同之處,但阿隆深知他們的問題所在。回憶二十世紀,有不少知識分子被各種烏托邦招引,總覺得有些思潮能夠一攬子處理人類面對的一切窘境,然后發明一個完美社會。但是成果往往違反抱負主義者的初衷。法國甚至整個歐洲左翼的代表人物薩特,他對左翼烏托邦的沉迷和盲信,令人難以相信那是寫出了《存在與虛無》的哲人。相同出色的哲學家梅洛·龐蒂也曾一度被烏托邦思潮招引。這兩位才華蓋世的同輩在阿隆看來都不懂政治的理性,他們那種文人式的考慮政治的辦法僅僅從一些理念動身,而非踏結壯實地去研討實際里的社會。
那么右翼又怎么呢? 像海德格爾和施密特那樣一流的腦筋,他們在前史的關鍵時刻也判別錯誤了。盡管他們的學問無與倫比,在深度上阿隆或許是及不上的,但是為何成果截然不同呢?在筆者看來,除了政治實際主義外,跟阿隆畢生堅持啟蒙以來的價值觀也大有聯系。他深受康德哲學的影響,他在早期代表作《前史哲學引論》里對前史客觀性的批判現已顯現了他跟決定論和相對主義各奔前程,回絕用一種哲學形式去解說森羅萬象的實際世界,甘愿經過結壯的研討,依照實際自身的面貌去了解世界,這才是他跟同時代甚至上一代許多思維咱們不同的當地。在這點上應該說他仍是很忠誠于年輕時沉醉過的胡塞爾的現象學的:回來事物自身。聽說薩特在寫出了《存在與虛無》后曾對阿隆說,自己的哲學作品是對阿隆的《前史哲學引論》在本體論(ontology)層面上的闡釋,可見薩特自傲的程度,特別是薩特和他的畢生伴侶波伏娃仍是經過阿隆才知道現象學的。
阿隆在巴黎高師學哲學身世,后來為了能夠答復現代社會面對的問題,他自學了經濟學,還研究了世界聯系學等學問。他努力做到對自己要講話的問題有第一手的材料,真實有講話權。當然,既能在書齋里寫作品的他也是許多政治家的高參,在大西洋兩岸都有他的熱心聽眾,連擅長在世界間縱橫捭闔的基辛格都稱他為教師。他還數十年如一日給《費加羅報》寫稿,對實際的鋒利調查令他的講話令人信服。這位深受馬克斯·韋伯影響的法國哲人說,韋伯在任何時候都預備好問一個讓一切業余政治家不舒服的問題:“假設你是內閣部長你會怎么辦?”這其實代表了阿隆十分實際理性的情緒:在書齋里寫批判文章簡略,但去辦理社會辦理國家是另一回事。
阿隆與二十一世紀
在今天,阿隆的政治實際主義至今依然重要。不論社會制度怎么改變,假如不面對實際,就很難做出正確的判別,反而很有可能像阿隆的許多對立者那樣形成誤判,成為可笑的政治浪漫派。當然,注重實際,說起來簡略做起來并不簡略。咱們誰能說卡爾·施密特是個書呆子呢? 擔任過高級公職的施密特,跟很注重他的思維的伯林和阿隆相同,都有很好的實際感,有豐厚的參加實際政治的經驗。阿隆在自傳里說,他的那本大書《國家間的和平與戰役》出來后曾寄給施密特,施密特也回信稱譽阿隆的作品鋒利。阿隆很推重施密特的學問,以為他是韋伯那樣的大學者,絕非局限于一隅的狹隘的法學家。即使如此,在對待希特勒的問題上,施密特仍是判別失誤了,他的《政治浪漫派》要補充的話,里邊或許要加上一章評論他自己在第三帝國時期的活動吧。
相同對歐洲的哲學傳統精熟的英國哲學家伯納德·威廉姆斯晚年也寫過關于政治實際主義的論文,他對羅爾斯的政治哲學也有批判。筆者無法判別兩者好壞,只想說,評論政治實際主義,阿隆肯定是繞不過去的重要思維家。假如讀者想了解他的思維全貌,除了前面說到的《前史哲學引論》,《考慮戰役:克勞塞維茨》和《前史與暴力的辯證法》也都是阿隆自己引薦的代表作。假如沒有太多時間,只想讀一本書了解阿隆的思維全貌,那么《介入的旁觀者》很好讀。但筆者仍是想力薦《回憶錄》。斯坦利·霍夫曼說,“《回憶錄》是阿隆留給他的學生和讀者最巨大的遺產,它教育他們怎么考慮前史,怎么考慮政治,怎么考慮社會。于我而言,阿隆就是世上之鹽”。筆者舉雙手附和這段評語,還想再加一句:要讀懂二十世紀,這部自傳你非讀不可。阿隆或許沒能成為二十世紀的修昔底德,但他有不輸給古希臘巨大史家的審慎考慮力和判別力,是城邦所需求的真實的S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