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個人的收藏MY DEAR ART ”為題,知名詞作者、藝術收藏家姚謙前不在上海舉行了一場講座,澎湃新聞對其進行了專訪。

姚謙在講座現場
很多人了解姚謙,可能是通過他的許多膾炙人口的歌詞作品,像《魯冰花》《我愿意》《味道》《最熟悉的陌生人》《如果愛》等,但與此同時,他也是一個熱愛收藏并具有三十余年收藏資歷的當代藝術收藏家。11月4日下午,姚謙在上海藝術博覽會藝博講堂舉行了一場題為“一個人的收藏MY DEAR ART ”的講座,“澎湃新聞·藝術評論”對其進行了專訪。從對于藏品的選擇開始,姚謙表述了他對青年藝術家創作的看法,談論了藝術和生活、流行文化和典雅文化的關系,同時也分享了自己對于藝術作品的解讀理念。
“收藏本身就是人的心里很容易產生的一種狀態,就是難舍你喜愛的東西。收藏并不代表財富擁有,或者財富累積,或者是投資的基礎,可能更多是關于你的生活,你的存在價值,你的閱讀,甚至你對這個世界,這個時代,或者對自己人生的一些對照和交錯感想的總和,然后形成一個表象叫收藏。”這是姚謙在講座中對于“收藏”一詞的表述。
當收藏被公諸于世,那些隱秘關系也隨之消失
姚謙的收藏歷程始于1996年的一個機緣巧合,他在誠品書店的一個拍賣預展上,偶得劉奇偉的美術作品《斑馬》,從此就打開了他的收藏之旅。在他看來,收藏是一件自己的事,當收藏被公諸于世的時候,就仿佛那些收藏跟自己的隱秘關系也隨之消失,那種趣味便也消失了。對于收藏愛好者,把收到的藝術品放在身邊,常常會忍不住地想要經常看它。“但同時也存在一種現象,就是我蠻反對那種把藝術品收了之后放到倉庫里,直到下一次拿出去賣為止的收藏,”姚謙講到,“所有對藝術品的閱讀經歷都是表面上經歷,而并沒有親自跟它相處,我覺得這是一種最可惜的收藏。”
姚謙在講座中提到,藝術閱讀不單單只是了解世界和歷史,或是探知下一代年輕人怎么看這個世界,更多也是在對照自己,他講述了自己在上海藝術家陳箴先生的作品中,所感觸到的作品陳設和收藏者之間對應關系所帶來的那份感動。
在這件作品中,陳箴在地下的釀酒收藏室內,將玻璃制成的形似人體內臟、器官置于微亮燈光下,與葡萄酒的發酵過程相呼應。其實,葡萄“死亡”之后變成美酒是需要時間的發酵,而身體的脆弱與玻璃又是何等相像,姚謙解釋說,那時的陳箴先生得了癌癥,他想在最后把他所有的概念、藝術創作都記錄做完。

陳箴的作品
關于藝術與自己的未來,姚謙講到,藝術創作經常是為未來的閱讀者,而未來的閱讀者經常會在你作品里去猜測你之前是怎么思考的,藝術跟自己的未來又是什么關系?“我覺得最大的關系是,我們跟這個時代的一些思考,些許啟發或者影響未來人的創作。”澎湃新聞記者也乘這次講座的機會對姚謙進行了采訪。
澎湃新聞:在三十余年的收藏歷程中,您的藏品種類可以說非常豐富,古今中外,空間、時間的跨度很大,您是如何選擇收藏品的?這三十年的收藏理念有沒有一個變化的過程?
姚謙:當然有。我是1996年開始收藏,到現在算是有三十年出頭,慢慢發現,我絕對不是一個收藏家,我就是透過收藏這件事來了解這個世界。就像閱讀一樣,因為閱讀的過程中也伴隨著調整。隨著年紀、生活、思想的改變,包括閱讀的影響,這些都會讓我在收藏中,重新用不同的方法來認識這個世界,所以我也是一直在探索的過程中。我剛才正好經過一個畫廊,是以俄羅斯的畫為主,而我前晚正好看到一篇文章討論俄羅斯一百年的主題創作,因為蘇聯解體之后,有些藝術家名氣消退了,但是畫的依舊非常好,我由此又想到像吳冠中等很多藝術家收藏受蘇聯美術的影響。在我看到這類文字和作品時,也覺得挺有意思。
關于我收藏什么,其實是不定的,我近期更多關注年輕藝術家的創作,第二類就是對不熟悉的文化也好奇。兩年多前我去俄羅斯旅行,在冬宮博物館待了一天,然后也在圣彼得堡的國家博物館里面,我覺得太好看了,然后我就開始有興趣。我去以色列之后,也有收藏以色列藝術家的作品,是二十世紀初的。所以我覺得收藏跟閱讀、旅行相隨,我現在沒有什么執著,說一定要收齊什么,我的收藏一定跟我接下來看的書有關系,跟我的旅行也有關系。
澎湃新聞:您一直關注年輕藝術家的發展,很早就收集了一些知名藝術家的早期作品,您如何看待新一代八零、九零后藝術家的創作風格?結合您對收藏市場的了解,談談您對于新一代藝術家的生存空間的看法?
姚謙:我常常鼓勵熱愛收藏的朋友,不要害怕收藏年輕藝術家的作品,你要害怕的是自己的藝術品味不好,因為藝術并不是“漂亮”,而是要有很多閱讀,包括對這個環境的理解,以及種種困惑。當你看到一個作品時,發現它跟你的思考正好相接近,那就是你們有緣分。很多人說,你收藏了許多優秀藝術家的早期作品,那是因為當時我們都有同樣的困惑,對那個時代有同樣的了解。所以現在也永遠不要嫌棄年輕藝術家的作品,在對年輕藝術家的發掘中,若你們的品味相近、閱讀相近、思考相近,其實那時候都不會耗太多錢,而過幾年之后,人家會說當時你看懂了。所以,收藏一定要跟自己閱讀有關,一些私人美術館花大價錢靠拍賣行拍到的作品建立起來,并不是說它們不好,但是需要考慮這些作品跟自己的生命和閱讀有沒有關系,這點很重要。
我不希望自己作為一個五十歲的中年人用固定或看似成熟的想法面對這個世界,我反而很高興自己可以透過藝術和文學看到現在三十歲的人對于這個世界的看法。所以,我從來不會批評或評價別人幼稚,因為“幼稚”只是一個很狹隘的解釋。我很慶幸他們夠幼稚,用英文講appreciate,就是我很感謝通過他們的創作,我可以繼續享用年輕人的心理觀察這個世界。
澎湃新聞:您多次提出“將藝術融入生活”,您覺得什么才是真正的“藝術融入生活”?
姚謙:藝術絕對來自于生活,而不是我要把生活過得很藝術。在生活中,我覺得藝術大部分都是形于內的內涵的清晰表達,或者說一種更簡約和明確的表達。比如說喝茶,也有人會說形式感很重,但并不是一種形式,而是這個過程造成你對茶的一種專注和感受度,其實茶來自于土地,土地來自于養分、陽光、水、時間等,所以喝茶就不單單有茶的滋味了,還有別人品茶經驗的分享,你在喝的時候也會與他對應,所以有很多的內在。而像喝茶、喝咖啡,或者在聊天過程中突然感到的美好瞬間,這些也都是藝術。
當然,具象的把一幅畫拿回家、或者聽懂一段音樂、或者跟別人討論一部電影、評價一本書,那絕對是跟生活本身放在一起,而且是對照有感,那就是把藝術放在生活里。所以,我還是那句話,外面的很多藝術品對于創作者來說是美好的,但它是不是在你的生活里也成為一種藝術?這個不是價錢高與低的問題,而是你的解讀,你和創作之間的關系的問題。這種關系一旦建立,它就會融入你的生活。就像市場上買來的一朵花,都可能變成生活里那幾天的藝術品。如果我們對于生活有一點內在追求的話,那你在生活里面自然而然就會知道什么應該放置在生活里,這就是藝術。藝術絕對來自于生活,而不是生活需要藝術來添加。
澎湃新聞:在我們的生活中,有很多熱愛藝術的人,他們經常去看展、看舞臺劇或者一些小眾的非商業型電影,但另一方面,他們在日常也會參與一些流行文化,比如看看各種娛樂化的節目,聽聽流行通俗歌曲,您是如何看待在這種娛樂化社會環境下,對于“流行文化”和“高雅文化”共同享用的一種沖突感?
姚謙:首先,我不認為這是一種沖突。我們所謂的古典樂貝多芬的作品,在當時也是流行樂,它在皇室流行,然后分享到民間,這些流行在當時傳播開來且為大家接受,一定是有那個時代的原因。那個時代結束了,新的時代產生,有著不同的生活價值和審美,我們再去聽,可是我們還聽懂了,我們覺得它是古典,是那個時代經典的東西。所以,那個時候曾經很流行的東西,然后慢慢隔時代還能被聽懂,穿越時代的不同的審美,依然還是可以理解它的內核。所以,在通俗文化中,我們也應該去享受,也許在感受中的某一天,你就自然而然從也許淺顯的、通俗的文化中升級,創作者也一樣,這些創作者也會隨著時代的改變再升級。所以,我一點不覺得通俗不代表藝術,但是,我們可以在通俗里面再去尋求更純粹的藝術,就是說因為通俗,而增長了我對藝術的閱讀能力。
澎湃新聞:在您的著作中有一句話:“當我對現實生活感到疲乏,感到無力或挫折時,總是放下現實世界的自己,走進藝術里,用另一個感官、思維和價值,自由地放開自己。”所以您認為,在藝術面前,自我應當是一種什么樣的姿態?
姚謙:一定要用自己去對照,我最怕說,假如我要寫一首古風的詩,就得把自己打扮成古代人的樣子,把頭發一束,穿上古人的袍子,我覺得那個時代有它自己的意義存在,我們尊重那個時代,但我更希望在內核上解讀,而不是形式上的理解,所以,我可能對于外在的扮演是沒有興趣的。但是所有的藝術理解,就像說我們看一個“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很通俗的一個,你可以解讀是關于鄉愁、關于時間的感慨,你不用想象他穿著長袍,站在古松下那樣的場景。我看一下書,因為我要離開我生活里面這些瑣碎的事情,釋放壓力,我進入了另一個人的核心,感受他那個時候的自由。例如,我最忙的時候,最不自由的時候,我要聽自由的音樂,當我壓抑的時候,我要聽最奔放的音樂。我覺得藝術是亦松亦緊,是可以調節自己的。
澎湃新聞:很多藝術創作者或評論者對于藝術的品讀是傾向于悲觀的,您認為藝術的底色應當是喜悅還是悲涼?抑或說不能這么二元對立地看?
姚謙:藝術的底色應該是兩者都有。前段時間,我去看《千里江山圖》,那是一幅由十八歲的青年所畫的青山綠水,我就覺得像是一趟旅行,雖然那些景物已經不在現實之中,也不在這個時代之中,但會讓人覺得天地真遼闊,一個十八歲,在我們來講就是零零后的小鮮肉,可以創作出一個讓你心曠神怡的世界。我覺得藝術就是最好的穿越,是心情上最好的穿越,在藝術之中,你可以從藍色穿越到紅色,從悲傷穿越到歡喜,也可以從興奮穿越到平靜。我們人生就是各種滋味都會有,要去接受它,平衡它,藝術就可以幫助我們。